權力的夜色吞噬法治

他是最危險的人物，因為他知道太多不應該知道的秘密。這不是間諜小說的情節，而是活生生的現實，也是這次福建遠華走私大案的關鍵。人人都在說賴昌星，不一定是因為他最壞，而是因為他知道最多。

他知道黨政高層有多少人收過他的賄賂，特別是一些信誓旦旦聲稱與弊案無關，並且也獲「最高當局」關照的官員，很可能就曾經是他的「入幕之賓」。這位識字不多但記憶力特強的傳奇人物，現正陷於「最危險」的狀態，因為從他嘴裏會吐出他記憶中最隱密的「共犯」，但這也會立刻使他成為被「獵殺」的首要對象。

如果說中國的反貪行動是一把政治手術刀，切除貪汙走私的毒瘤，老百姓都歡欣鼓舞；但政治的刀法若用刀不當，也會傷及法治，造成另一種傷害。這次遠華案審判，中國法律界發現審判過程並不公開，被告往往不能公開口頭答辯，有時候只能以書面辯護，不合乎現代法治社會「循適當法律程序」的原則。一位參與辯護的律師頹然說，一切都是政治決定，在不透明的審判中，法律變得多余。

當前國際輿論都在關註，賴昌星會不會被引渡回中國受審。從老百姓觀點看，賴昌星是死是活，並不重要，但是否只是匆匆處決，殺人滅口，而讓一些在幕後更高層的官員逍遙法外？

近幾年福建發展迅速，基礎建設尤其令人印象深刻。但在進步聲中，遠華案成為不少福建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民間原本慶幸撥亂反正，嚴懲貪官汙吏，但處理弊案的手法是否能回歸法律，而不是以政治手段解決？尤其抓放之間、寬嚴之際、生死之別，是否幕後另有文章？

事實上，只要法律程序及個中案情不公開，就容易啟人疑竇。當局以政治手段解決法律問題，也許是想「講政治」，發揚清廉政風，但反而引發政治反彈，累積政治負債，損害政府的信譽。

這也許是中國當前體制上的缺陷。要倒掉貪汙走私的臟水，卻可能把法治的嬰兒也倒掉。難道福建繁榮的夜色，既吞噬了廉政，也埋葬了法治精神？在溫哥華與廈門之間，在權力政治與法治之間，賴昌星的命運軌跡，也可能是中國改革波折的軌跡。(轉載亞洲周刊)


發稿：2000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