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欄：歷史先聲

上星期六，筆者在本欄提到，中國老一輩革命家對社會主義真理、對民主理想的信念，已在這一代的領導人中消失。這說法有一個明顯的證據，就是幾個月前中國出版的一本書，被當局私下封殺了。

書名叫《歷史的先聲》。為甚麼是私下封殺而不是公開查禁？因為這本書所選的文章，全部都是五十多年前周恩來在國民黨統治區辦的《新華日報》，和延安中共中央辦的《解放日報》中刊登過的。內容全是老一輩革命家當年的言論，和當年那兩大黨報的社論。從政權的法統傳承來說，是不能否定，因此也不可能公開查禁的。但是，從對於當今政權的主旋律來說，卻又是那麼不協調，而且簡直像出自大陸異議人士筆下的論調。因此，有關當局只好用「打招呼」的辦法，要出版社的領導不要再出，等於讓它絕版，同時要求書店盡量把書收起來。因此，它雖不是禁書，但在書店卻已買不到。

光看書的目錄，就可以看到它與當今中國政權的主旋律有多麼不協調。「沒有民主，一切只是粉飾」、「中國的缺點就是缺乏民主，應在所有領域貫徹民主」、「人民真有發言權的國家才是真民國」、「有人民自由才有國家自由」、「中國需要真正的普選」、「人民文化水平低，就不能實行民主嗎？」「平民人身自由是政治民主的標尺」、「民主的正軌：毫無保留條件地還政於民」、「一黨獨裁，遍地是災」……。

《人民文化水平低，就不能實行民主嗎？》這篇文章，是一九四六年一月二十四日《新華日報》的社論。文章說：「中國廣大人民文化水準太低，致使有些人懷疑他們是否有運用選舉權的能力，反對實行民主的人更以此為藉口。企圖拖延民主的實行」。「民主國家，主權在民，人民是主人翁，官吏是公仆，代議士是人民的代表，好像是監督和管理仆役的管家。如果人民沒有選舉權，不能選舉官吏和代議士，則這個國家決不是民主國家。」

寫這社論的人，當時當然是真誠的。但他絕不會想到，五十年後，這樣的文字，竟成為可用來批判他當年努力要建立的政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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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稿：2000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