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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列什文《林中水滴》:大地上的日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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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復興  

【明心網】在遠離大自然的城市裏,我常常讀的一本書,是普列什文的《林中水滴》(潘安榮譯,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這本書能夠帶給我大自然最為純凈而清新的呼吸、律動和情感,讓我日益被城市繁華所掩飾下的虛偽乃至爾虞我詐,鋼筋水泥所割裂開冷冰冰的壁壘森嚴和隔膜的心,能夠得到一份滋潤而不至於過早地粗糙老化。  

那是1992年的六一兒童節,我和兒子一起在王府井書店裏買的一本書,那時兒子才上小學六年級。那是這本書的第三次印刷,三次一共也僅僅印了15900冊,無法和那些膨脹著男歡女愛欲望的書或考學升級實用的書或明星花拳繡腿的書的印數相比。當然,這沒有什麼可值得悲觀的,人們被命運和時尚抽得如同陀螺般拼命地旋轉不已,哪裏還有閑心陪普列什文這個老頭兒去光顧他的大自然。  

記得很清楚,買了這本書回到家,和兒子一起看一起挑,挑了“河上舞會”這樣的一段,讓他抄在了他的筆記本裏:“黃睡蓮在朝陽初升就開放了,白睡蓮要到十點鐘左右才開放。當所有的白睡蓮各自爭奇炫巧的時候,河上舞會開始了。”兒子說這簡直就像是童話。沒錯,大地上、森林裏發生著的一切,都是城市裏所沒有的奇跡,只不過,它們遠離我們,或被我們無情地遺忘,或讓我們根本看不見。  

普列什文的這本書,他自己稱是描寫大地的日歷,我說是描寫大自然的詩。它能夠讓我重新認識那些遠離我們的一切,它讓我感到質樸的大地上所發生的那一切,是多麼的動人,多麼的溫馨,離開它們,我們的城市再繁華,我們的日子再富有,我們的心和感情卻是貧瘠的,我們會失去許多大自然本該擁有的細膩、溫情、善良與愛的呵護、關照和呼應。  

每當我讀到他為我們描寫的那仿佛是從星星上飄下來的初雪,那春天最初的眼淚一般的細雨,那能夠回憶起童年的稠李樹散發的香味,那坐在落葉的降落傘上飄落到地下的蜘蛛……每次讀,每次都讓我很感動。也許,只有他才能夠細致入微地感覺到加在密匝匝的雲杉林中的小白楊有點冷而伸出了樹枝,他說:“真像我們農村裏的人,也常出來坐在墻根土臺上,曬太陽取暖。”就連大地上水塘裏冒出那最常見不過的水泡,他也無比疼愛地說每一滴都是鼓鼓的、飽滿的,是“既像父親又像母親的嬰兒”。  

我不能不為普列什文所感動,在我看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有這種本事,平心靜氣,又氣定神閑地把大自然的一切如此細膩而傳神地告訴給我們。只有他才有這種本事,信手拈來,又妙手回春一般能夠將這些氣象萬千的瞬間捕捉到手,然後定格在大自然的日歷上,輝映成意境雋永的詩篇、生命永恒的樂章。  

面對春天裏的第一朵花,他說:“我以為是微風過處,一張老樹葉抖動了一下,卻原來是第一只蝴蝶飛出來了。我以為是自己眼冒金花,卻原來是第一朵花開放了。”  

面對春天裏流淌的河流,他說:“在一支支春水流過的地方,如今是一條條花河。走在這花草似錦的地方,我感到心曠神怡,我想:‘這麼看來,渾濁的春水沒有白流啊!’”  

面對早被伐倒大樹只留下空蕩蕩的樹墩,他說:“森林裏是從來也不空的,如果覺得空,那是自己錯了。森林裏一些老朽的巨大樹墩,它們周圍原是一片寧靜……高高的蕨草像賓客似的雲集四周,不知從哪兒喧響的風兒,間或百般溫柔地向它們輕輕吹拂,於是老樹墩客廳裏的一根蕨草就俯身向另一根蕨草,悄悄地說什麼話,那一根蕨草又向第三根草說話,以至所有的客人都交頭接耳了起來。”  

在雪後靜謐的森林裏,看到帶雪的樹木姿態萬千,神情飛動,卻默默地立在那裏,他忍不住問:“你們為什麼互不說話,難道見我怕羞嗎?雪花落下來了,才仿佛聽見簌簌聲,似乎那奇異的身影在喁喁私語。”  

……  

誰能夠做到這樣?這樣對待大地上一朵普通的花、一條普通的河、一片普通的樹,乃至一棵閑置在一旁老朽的樹墩?我們會嗎?我們可以把花精致地剪成情人節裏的禮物,我們可以在河裏撈魚或遊泳,我們可以到原始森林裏去旅遊或野炊,我們可以在落滿潔白的雪花的大樹前或爬到樹上去拍照片,但我們不會有春天裏第一朵花開時瞬間的感覺,不會把春水蕩漾的小河說是花河的想象,便也就不會看到老樹墩客廳裏蕨草在交頭接耳的童話,自然更不會停下我們為名韁利鎖而奔波的匆匆腳步,去和落滿雪花的大樹悄悄地攀談。我們遠離大地和大自然,我們的眼睛在逐漸變得色盲一般只認識了錢票子的面值大小;我們的味蕾在逐漸變得只會品嘗生猛海鮮和麻辣燙;我們的嗅覺在逐漸變得只聞得見香水和新裝修的房間裏帶著氡和甲醛的味道。  

普列什文曾經說:“世界是美麗非凡的,因為它和我們內心世界相呼應。”普列什文在這本書中拉近了我們和這個美麗非凡世界的距離,幫我們找到了內心世界與這個世界相呼應的方法,那就是要如普列什文一樣去珍愛大自然,去和普列什文一樣懷有一顆真摯的赤子之心,以及和普列什文一樣不失去美的瞬間即把握住永恒的愛與敏感。土地會讓我們的腳跟結實,河流會讓我們的心凈化,樹木會讓我們的呼吸清新,天空會讓我們的眼睛望得遠一些。  

應該感謝普列什文,應該記住普列什文,這位1873年出生、1953年逝世,活了81歲高齡的前蘇聯的偉大作家,記住這位當過兵、當過農藝師、當過鄉村教師,一生沒有離開過大自然的睿智老人。  

普列什文曾經說:“一個人是很難找到自己心靈同大自然的一致,並將他轉達到藝術中去的。”但是,他找到了並達到了這一目標。  

今年是普列什文逝世50周年,謹以此文表示我對他的懷念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