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菜墩

【明心網】還是在我不怎麼記事的時候，就總是聽到奶奶說“菜墩，菜墩”的，仿佛菜墩就是這個世界的所有。那時我還不知菜墩為何物。

在我能滿地跑時，不斷地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方知道菜墩就是那個圓圓的用來墊著切菜的木頭墩子。再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我家那個菜墩已經用過不知多少年了，快要不行了，中間凹陷很深的一個坑，周邊用鐵絲攏著，怕它受力過大而裂開。奶奶總是叮囑切菜人要小心，奶奶也一直想換個新菜墩。家裏沒錢買，但是奶奶卻看中了一棵大樹，奶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棵大樹上。

原來在屯子西邊，離屯子大約有二裏之遙的家裏的自留地地頭，靠道邊有一棵大榆樹，聽奶奶說那還是曾祖父年輕時種下的，當時種了一排十幾棵。歲月滄桑，那些樹在成長的過程中陸續地不知什麼原因都沒了，只剩下了如今的這一棵，也不止這一棵，旁邊還零星無序地點綴著兩三個小的，碗口粗細，那都是後來自然長的，可能是當年那些大樹的後代吧。

這棵大榆樹是夠大的，有成年人的一摟多粗，郁郁翁翁，斜枝蔓杈，直逼天穹。到我能幹許多家務活，能漫山遍野地四處跑時，常常在放豬之時，或挖野菜之暇，到那棵大樹下玩耍。大樹枝頭上，最高處，有兩個老鴉窩，用幹樹枝編成，看起來很粗糙。一看那窩，就知老鴉是個笨東西，懶家夥。還有幾個野鳥窩，橢圓形的，很精致的，高高地掛在樹梢，風兒一吹，輕輕搖擺。聽爸爸說那是用馬尾和麥桿、細草之類編的，裏面絮著雞毛鵝毛等，非常柔軟的。望著那些窩，使人生出無限的遐想。樹的半腰處，有那麼兩三個疤結，疤結處已經腐爛了，被麻雀盜了個洞，有那麼幾夥麻雀就在裏面安了家。樹的下面，不到一米處，有塊沒了皮的地方，留下塊大大的疤痕，一到夏季就流膿淌水的，臟臟的，使人不願多看一眼，這個腐爛處，成了大螞蟻的樂園，不知有多少大黑螞蟻生活在裏面，這些大螞蟻不但個頭很大，而且跑得很快，樹上樹下，裏裏外外整日地忙活著。樹的根部，也有處腐爛的地方，雖然不淌出些臟水，但那幹腐的樹瓤一摳就掉，可惡的是，有一夥耗子在此盜了個洞，不但挖出很多土，還挖出了很多幹腐的樹瓤。

就是這麼一棵大樹，寄托了奶奶的無限希望，整年沒完沒了地“菜墩，菜墩”的，也不知說了多少遍。還許了很多願，什麼姑奶呀，姨姥的，每家一個菜墩，就在大樹被伐倒那一天。

奶奶就總跟爸爸嘮叨，說大樹已經成材了，該伐就伐吧，而爸爸呢，就總托詞，不是沒時間就是說忙，再不就說借不到合適的大鋸，反正就一年推一年吧。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爸爸是當時心中有數啊，他太了解那棵大樹了。

記得一次狂風暴雨，我正在放豬，就在那棵數下背雨，爸爸頂著雨跑來，把我拉回家，沒鼻子沒臉地說了一通，叫我不要在那棵數下背風躲雨，我不知咋回事，還一肚子委屈。但後來證明爸爸是對的。

那年夏季，我已上小學三年級。一天夜裏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刺眼的閃電撕破夜幕，震耳的雷聲讓人躺在被窩裏都感到害怕。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吃早飯準備上學，爸爸回來，郁郁地說，那棵大樹倒了。全家人都十分震驚，不約而同地說“是嗎，怎麼會呢？”吃驚過後，奶奶的目光就顯得呆滯，動作都變得有些遲緩了。

我正好上學路過那裏。大樹靜靜地躺著，龐大的軀體壓倒了一大片莊稼，砸斷了自身的許多樹枝，全無了昔日的風采。最慘不忍睹的是，摔在地上的鳥槽，那些雛鳥都死了，剛長出短短的稀稀的絨毛。還有的鳥蛋黃乎乎地摔在地上，有的鳥蛋裏都能看到雛鳥的形狀了，光光的，卷曲著身子，大大的眼睛黑黑的，躺在那冰涼的泥地裏，很慘。我的心緊縮著，怕怕的，渾身感到有些冷。

後來，爸爸應奶奶的要求，把那大樹一段段地鋸下，想鋸下來個菜墩用，但終於不能，大樹幹的瓤都爛了。但鋸出了許多的大螞蟻和螞蟻蛋。此後，奶奶再也不提菜墩的事了，似乎奶奶的話都少多了，人也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那時我已懂事了，有時望著奶奶的勞碌的側影，望著她那打著發髻的花白的頭發，和帶補丁的，蒜母疙瘩（用布條打結做的扣子）系在腋下側襟的粗布襖罩，心裏悲悲的，酸酸的。於是就生出對那些大螞蟻的恨，對那夥耗子的恨。

再後來，我上了大學。歷史課中，每讀到某帝國的傾覆，某王朝的傾頹，我就想起那棵大榆樹，和那些無辜的可悲的生命――鳥雛、鳥蛋、那大片莊稼。和那可恨的耗子，螞蟻。還有，我那可憐的奶奶。不知在天國世界，奶奶是否擁有了一個可心的菜墩。

鑒古知今，我又想起了那棵大榆樹。

今天，看到自己的國家被江氏的暴政壓制，腐敗橫行，鎮壓良善，民不聊生，與被那夥耗子與螞蟻蠶食的大榆樹有何區別呢？他還要控制著媒體，一手遮天，為其歌功頌德，宣傳形式一片大好，殊不知這大樹已經爛盡了骨髓，豢養的碩鼠和蛀蟲們瘋狂肆虐。尤其是他利用手中的權力，傾盡整個道德國力、法制國力、經濟國力肆無忌憚地迫害打壓一群信仰“真善忍”的好人，令人發指的殘酷已經喪失了人性，彌天的謊言毒害了無數正義的心靈，這正摧毀著中國人僅存的道德良知，沒有了維系生命的根本會導致什麼後果呢？這樣的暴政暴君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悲哀，是人類文明的恥辱，必將引來天庭震怒。而更可悲的將是那些被挾持的無辜生命，就象那些雛鳥，和那一大片莊稼一樣。@

發稿：2003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