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的況味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古清生【明心網】以前我喜歡用臘肉炒苦瓜,但後來發現用叉燒肉炒苦瓜更為合適,主要是臘肉皆呈醬色,配在苦瓜裏讓人生出把苦瓜搞臟了的感覺,而叉燒肉就有些艷紅,叉燒肉的作法我至今不清楚,我想可能是使了食品色素的原故,一般說來我是不喜歡色素的,它有背天意,但叉燒肉我還沒有反感,似乎也僅是到此為止。用叉燒肉炒苦瓜,搭配起來,一是青翠,一是艷紅,擱瓷盤裏煞是好看,苦瓜切成長片,叉燒肉切成圓片,首先就愉悅了目光,至於其味道,那當然是不用說了,苦苦的香香的,頗能從中體驗人生況味。
比較而言,兒童與女子均不大喜歡吃苦瓜,因為兒童與女子都喜歡甜的生活。可是,我很小就喜歡吃苦瓜,每年每年,我總是要我奶奶給我種上一畦苦瓜,苦瓜開一種小黃花,其狀如牽牛花,只是花瓣呈銳角,彌漫著一般濃黏的氣息,之所以不說芬芳,那是因為它並不芬芳,連蝶也是不大光顧的。苦瓜的清苦味兒,確實也不招惹蟲蟻,獨自安生地過著清苦而淡雅的日子,這仿佛是一種人生的道理,大紫大艷,易獲紅顏命薄,清清的苦苦的,卻易於平安地度過如許陽光燦爛的歲月。
到了北京,我還是種起了苦瓜,是用花盆子種的,擱在陽臺上,苦瓜的綠色的藤蔓沿著我給它牽好的膠帶攀援,讓我的整個陽臺都布滿綠,在有太陽的下午,略略擡眼看去,那是一團與天空相接的綠色的雲。
我種的這苦瓜,是我到菜市場有意買的一只老苦瓜,留下它的種籽,擱在廚房的窗臺上,春天裏就種下了。但它結的苦瓜,我卻並不吃,它成了我的觀賞的景物,我看那青青的苦瓜,它的柔潤卻斑駁的皮表,真像是某位婦人流的淚,那淚滴凝固了,在欲滴未滴的時候。它仿佛真的是好命苦,故我不忘給它澆水,悉心呵護。但其實苦瓜也不終生受苦,待到苦瓜成熟的時候,瓜的周身先是黃起來,跟它的花朵一色,然後漫漫地紅,且是從內面紅起,紅得鮮艷的時候,驀然地整個瓜炸了開來,像盛開的一朵紅花,這時候它的紅瓤包起的種籽,就悄然地落了。令人想到,它的生產也是這樣的壯麗。只是成熟了的苦瓜,卻不再是苦的了,與世俗的所謂苦盡甘來暗合。有一種美食家,專喜吃這樣的甜苦瓜,拿青辣椒爆炒,擱許多蒜蓉。而我則不吃這樣的苦瓜了,因為像我這種死腦筋,總是不喜歡吃異味的食類,比如苦的黃瓜我不愛吃,自然甜的苦瓜我也不喜歡。
苦瓜可以用叉燒肉清炒,也有其它的許多做法。有怕苦而又想吃苦瓜的人,會用開水把切好的苦瓜泡若幹時辰,瀝幹再炒。也可以拿瘦肉、辣椒和蒜瓣炒苦瓜,炒熟後並不吃,擱在冰箱的冷藏室裏,待到第二天回鍋熱了,這樣的苦瓜吃起來,其苦味就被沖淡,且韻味綿長。一般不是那麼喜歡享受視覺愉悅者,大可以如此做來,它告訴你如何懂得好味道要慢慢地等待,像溫柔的害羞的鄉村女子。我知道,人的味覺器官,感知苦味的方位在後,舌尖則是受用甜味,而體驗辣味的則居中,我們慣常用舌尖舔一下瓜果,就知其甜,而辣則稍後,苦則苦在舌根了。而舌根寬闊,苦味就會久久地駐留。聯系到人的命運,其根本是苦的,不論你如何的不服,即便你甜得辣得如日中天,到頭來仍是有著苦苦的淡淡的時光。所以,沒有人對人的味覺的排列提出異議,因為這是註定的。
苦瓜還有一個好優雅的名字,叫作錦荔枝,美哉麗哉,苦瓜性寒,其功用還有除邪熱,解勞乏,清心明目。我想以後會有更多的人了解苦瓜,其實大多的苦味的東西,都是予人以善的,比如說黃連,它以極苦之味救人於熱毒之中,苦瓜不及黃連之苦,但其性相近。
發稿:2003年7月16日
更新:2003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