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裏的童話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窗外正飄著今冬的第一場雪。打開窗戶,迎面撲來一陣濕冷的寒風。象小孩子的手,往衣服裏面鉆去。我不由打了個寒戰。雪下得沒來由得大,紛紛揚揚的飄著,但是,南方這個時候存不住雪。純白的雪,落下來,就化了。化在臟汙的泥地裏,更加臟汙。
手邊是《安徒生童話》。西西弗說這個冬天是一個讀童話的季節,於是,我就在一堆堆的專業書籍下,翻出了這本彩色的書。這本書壓在書堆裏很久了,已經有點翻角。象第一次讀它,到今天的這段歲月,是翹著角的不平整。
打開,還是翻到《海的女兒》。重讀這爛熟於心的故事,隔著歲月幽長的暗道,好象看到在丹麥海裏向往著人間的小公主。
現在太陽從海裏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小人魚並沒有感到滅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陽,同時在她上面飛舞著無數透明的、美麗的生物。透過它們,它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雲。它們的聲音是和諧的音樂……
這個貧窮的鞋匠的孩子,幼年失學,經歷過最底層的生活。可是,在他的筆下,我仍然讀到美到極致的句子。這樣的句子,純凈,清潔,透明。象夢中的城堡,在那裏,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是巫婆,都不會讓人害怕。
我曾經在這樣的城堡裏呆著,隔著城堡模糊的花玻璃,看外面的世界,看我自己。
安徒生的童話不是寫給孩子的。孩子們不會看的懂。
我怎麼去對他們講述《紅舞鞋》?怎麼去重復那十個夢的故事?在這樣飄著雪的夜晚,我也不願意告訴他們,曾經有一個小姑娘,也在這樣一個飄雪的夜晚,懷著痛苦的願望,凍死在冰冷的街頭。更毋寧說,去對他們講述我懷著這樣的心情去感悟的小小美人魚了。
安徒生的童話,也不再是為我而寫。
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已經不能使我傷痛了,安兒的花瓣對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就是美人魚的愛情,當我在這樣的夜晚,再次為它流淚時,也早已不復是當初的淚了。
這種改變並非來得無聲無息。當我再次輕聲讀著上面的句子,我甚至可以清楚的畫出那改變的脈絡。
難道說,我已經知道世事的嚴酷,所以失去了感受,同情,透明的心境了嗎?
我只知道,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
城堡依舊。
記憶中最大的一場雪是在武漢。
大雪紛飛。我們跑到學校最高的樓頂,在漫天的大雪中,尖叫,瘋跑。下面的世界白茫茫的,沒有人跡,只有雪,亂亂的下著。在大雪中,我們唱著,跳著,生命的美到了極致。
在那個年齡,我癡迷的看安徒生童話,故事簡潔,我也簡潔。
後來卻分明的感受到生命的復雜。從城堡裏望出去的世界,晶瑩剔透,沒有灰色。可在生活中,我日日只看到灰色的景色。街道,樹木,人群,甚至,天空。就象我生活的這個小城,走出去,回來就是一身的灰塵,打也打不凈。但這是真實的生活。
我就是這樣走出了城堡嗎?我寧願走出去,在臟汙的泥地裏走著,呼吸著被汙染的空氣?只為了尋求一種真實?
安徒生的童話,對我,就象今夜這漫天的雪。
在天上飄吧,在天上飄吧,永遠不要落下來。
發稿:2002年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