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 那株花椒樹

爸爸他去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沒有任何先兆，在一個早晨，爸爸突然心臟停止了跳動。第二天開始，一貫活蹦亂跳的我，心臟也開始了不規則的跳動，一個星期後我也倒下了———因心臟病住進了醫院。

　　吸著氧，輸著水，身上還帶著心電監護，可我還是抑制不住地偷偷往家跑。因為我家有一塊屬於我的種了許多花草的大平臺。因為花壇裏有一株花椒樹。

　　那株褐色的粗糙的花椒樹看上去已很蒼老，僅支撐出了幾根沒有綠色的枝條。春天到來的時候它悄悄綻出了幾個小小的綠芽，但是我沒太在意它。因為比起其它鮮嫩活現的花兒們它實在是太不起眼了。現在可不同了，我天天都守著它，望著它，眼睜睜地盼著它發芽、長葉、結出花椒果來，我為它施肥，為它澆水，我知道它能再現蓬勃生機。

　　我在流淚。為什麼一株看似毫無生命跡象的老花椒樹能重現生命的盎然，而爸爸您，爸爸您卻突然離去，從此一去不復返。

　　人說，那是你的公公啊，是你先生的爸爸，你那麼傷心做什麼？讓我告訴你，在我20歲剛出頭的時候，我的父親去世了。一直默默守候在一邊的爸爸關註著悲傷的我，記得爸爸當時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不要傷心，我，就是你的爸爸。

　　從此後，爸爸一直關心著我。在先生去海南的日子，他跑很遠的路來看我，在門口買了啤酒，坐下來和我好好談，細細說；搬家時，我剛說需要一根粗的曬被繩，爸爸不聲不響地將他的心意隨著好幾根細繩細細地密密地搓成了一根好長好漂亮的白粗繩；我喜歡養花，爸爸費盡心思地幫我弄來豆餅做肥料。每當這些時候我都好像看到了婆婆的影子。婆婆會為上大學每周回家一次的我燒好多好吃的，走時還要帶上許多；不想讓婆婆累著，我的女兒自己帶，婆婆一聽說我沒有合適的小孩睡袋，就立即行動起來：上街買布、買棉花、買拉鏈等等，等等，待我下班回家，一床又暖和又結實又漂亮的睡袋已經出現在女兒的小床上了，高興得我恨不得立即沖上去親婆婆幾下。婆婆後來去世了，現在爸爸也走了，可是我卻覺得他和婆婆一樣並沒有走得太遠。在為爸爸清理遺物時，姐姐默默地遞給我一個小本子，說了聲：你的！我的？我接過本子翻開一看，上面竟然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地記下了我最初開始寫作的足跡（那該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時間、所登報刊、文章題目，後面還細致地加了一個括號，註明所寫內容……捧著這麼個小本子，我覺得好沈好沈，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止不住熱熱的淚又一次悄然滑落……

　　又一次望著那株如今已葉滿枝活的有滋有味的老花椒樹，不知怎麼的，我的心竟格外地平靜。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坐在它的身邊，聽它在風中的絮語，那是專門說給我聽的。我看到了一種生命的再現，爸爸，你在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殷殷地註視著我。這株老花椒樹是爸爸在去世前的一個傍晚突然送來的，他說他老了，這株養了多年的花椒樹給了我他放心。當時我沒大在意，真的，我好抱歉。現在我開始註意它了，並格外地珍惜。爸爸，還來得及嗎？

　　人世間啊，有多少真情就在我們身邊發生著，可卻常常被我們忽視掉了。


發稿：2002年1月3日    更新：2002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