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硬幣和一個靈魂

其一，鰥寡孤獨一個人，蒼老而可憐，身上衣物闌珊，臉上手上灰垢重重疊疊不堪入目，他們就跪在鋪了一張麻袋皮，硬硬冷冷的地面上。低著頭，一手拄著兩指直徑的枯木權當拐杖，一手搖著二十年前時興的白色搪瓷缸，當然是缺瓷漏水那一類，喉嚨裏嘀嘀咕咕，混沌不清的言辭，想來是“各位大爺，可憐可憐，賞兩個錢！”可也未準是“sb, sb, （哪位，哪位）快給大爺兩個錢！”他們一般出現在農閑時分，春節前兩個月，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占領了地鐵站，北京站，西客站。現在，他們已經升級成為1.2版本，就是懷裏抱上一個昏昏沈沈的孩子，詞句也改成為：“各位大爺，可憐可憐我們爺兩個吧，救救孩子，賞兩個錢！”聽者心酸，聞之欲淚，可是，下班回來，那孩子依然沈睡，後來才知，被灌了安定，這種藥久服副作用很明顯，正在成長的生命遭此摧殘，可憐！可恨！

其二，童貞無忌，三兩成隊，一般六七歲的樣子，扮少小離家，無人照顧狀，衣不遮體，左歪右歇，尺寸不和。站在比她高出一倍的你面前，默默無語，顫巍巍的伸出了兩只小黑手，手心向上，不管身上多臟，臉上多黑，兩眼一定要水汪汪的，直直的，由下向上，怯生生地瞟著你，最出彩的是那最後一句臺詞：“叔叔，阿姨，我還沒吃飯呢！”後來，發現他們總會把討來的錢交給不遠處的一個大人，快成獨資公司了。現在的1.4版較為火暴，如果你是和情人在一起，小心。此時如果你是坐在地鐵上，他們瞧見了，就會蹭過來，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跪在你腳下，此時，我總在想，一雙膝蓋，一跪天地佛祖，二跪高堂老父。這一跪，倒覺得自己的膝蓋痛了好久。然後，抱住你的雙腳，苦苦哀求“叔叔，阿姨，可憐可憐！”兩眼盯著你旁邊的小姐，求聲漸大，似乎要讓全車廂的人知道，此時此刻，真正可憐的恐怕就是你了。

第三類是帶藝演出，沒有報幕，沒有曲目，拉到那兒算那兒，民樂獨奏，以笛子，二胡為演出樂器，上演自我創作的節目。偶爾也會遇到高手，二泉，流水，將軍令，（琵琶曲改的，中央民族樂團都沒敢演過，看來，高手還是在民間呀！）……沒有滿堂彩，可也拖慢了行人的腳步，雖然一大早就聽淒涼苦澀的二泉映月，對上進的人們是個打擊，可看看人家的敬業精神，學學吧！三人行，必有我師嗎！音樂是感情的交流，我都這麼苦了，你們還不往筒子裏扔兩個硬幣？太沒人性了吧？這是技術工種，有技術含量，算是行業中的高科技產業了。應該支持！不過，我還發現，有些年輕人坐在涼涼的臺階上，彈起吉他，唱著流行與不流行的歌曲，琴盒攤開，露著裏面幾頁琴譜，嗓音都很有特色，有時候詞曲配合的很好。想來，他們也不是為了俗物而來，只是表現給有心與無心的過客他們歌者的本色和特點。喜歡他們，有時候，就和他們並肩坐在臺階上，完完整整的聽完一首歌，悄悄放一片紙幣，帶著滿足離開，想想他們此刻也和我一樣是高興的！

對於第一種，眼觀鼻，鼻觀心，徑直而去，對於第二者，他若過來，我會摘下眼鏡，兩眼猛盯著他的眸子，直到嚇退他。第三者，我會慢慢經過，好聽難聽，聽上兩耳，給出自己和妻子的門票，然後兩不相欠的離去。

古人說：“日行一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我牢記在心。曾經妻子要施舍給前兩者，我伸手制止了她。在我想來，一個肯為了硬幣而出賣自己尊嚴的生命，是不值得幫助的。幫惡就是欺善，這才是行了一件惡事。第二者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欺騙，成就惡人，自然運目間正氣驅之不及。這枚硬幣只會幫助他們的惡，滿足他們做惡的快樂，鼓勵他們繼續下去。當這枚硬幣落入他的手裏，就是完成了一個交易，他將靈魂出賣給了你。一個惡的魂，不敢接呀！同時，雖然是惡人，我也希望能讓他保有一絲的尊嚴，至少在我面前。

當我交給第三者我的硬幣時，我的心裏視他們是平等的，並不存在施舍的念頭。因為他們付出了勞動，這是應得的！善惡只在一線之間。一念貪私，萬劫不復。

一枚硬幣可以買一個靈魂，一個硬幣與幾十幾千幾萬性質上是等同的，金錢買來的只是一個惡的靈魂。討與搶的假乞丐和那些挾了權賣臉的又有何區別呢？

人之一念貪私，便銷剛為柔，塞智為昏，變恩為慘，染潔為汙，壞了一生人品。戒之！


發稿：2002年1月21日    更新：2002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