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监督的畸形
打印机版 | 【投稿/反馈】 ◎鄢烈山(节选)翻开2001年10月下旬的报刊,可见我们的新闻舆论中有许多引人注目的热点和焦点:APEC会议在中国上海召开,飞机、警察、警犬是怎样保卫高官们的,他们的唐装是何人设计、他们的宴会吃的几道什么菜;"我们赢了",与米卢教练"零距离"接触的那个女记者李响,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李所在报社允诺给她月薪50万是否合理;今天美国飞机又轰炸了哪里,又有几个阿富汗平民被炸死?关于阿富汗战事,我外长是怎么说来着,反恐打击要有准确的目标,避免平民伤亡……这一切,当然都值得报道,因为有人感兴趣,想知道,可营造欢乐祥和的舆论氛围,或显我人道立场、大国风范。
没有人从当时的传媒中得知,就在10月28日早晨,在渤海湾烟台海域,也就是在发生过"盛鲁号"、"大舜号"海难的地方,又发生了一起重大沉船事故,"通惠号"客货混装船在八九级大风中出航、起火、沉没,"至当天中午,共救起5位幸存者,此后打捞起来的遇险者,全都是尸体"。"全都是"是多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无从知道,我至今无从知道!
这次海难事故,我是在2001年11月12日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上读到的。我每天的工作要翻阅数十种主要报刊,只在这家发行量并不大的"生活周刊"上读到这个消息。据该刊报道,当地记者报怨说:有了两次处理海难的经验,"当地部门处理得更熟练了",即封锁消息更严、对记者看得更紧。采访者被盯梢,幸存者被贴身"关照",死难者家属被软硬兼施加压,都是题中之义。当事人(船主、管理部门、地方政府)之所以要这样封锁消息是顺理成章的:这船根本就不该投入营运,不该那样违章装载,不该在那样的天气出海,一旦诉诸舆论,就难免有人坐牢、丢官、受处分,而不能赔几万块钱了事。可是,我们的传媒为什么要与肇事者、责任人的立场保持一致呢?为什么不考虑惩前毙后防止类似悲剧重演呢?难道中国平民的命比不上阿富汗人宝贵?难道真的中国人之死只有与美国人搭上瓜葛才特别有价值,才会受到举国上下关注?
谁都明白,这都是控制报道权、操纵社会舆论的结果。正如时下在新闻业界内外流传甚广的一首歌谣所咏的:"舆论监督是条狗,天天蹲在"长"门口,"长"叫咬谁就咬谁,叫咬几口咬几口"。("舆论监督"四字在有些版本中被置换成具体栏目或节目,有的版本是"新闻记者"四字;至于"长"是报社社长、电视台台长还是宣传部长并不重要,总之是长官)。"狗"的比喻,可谓穷形尽相。舆论监督,一般地说,不具观赏性,不是讨人喜欢的宠物,即不是叭儿狗,而是防盗撵贼的护院狗。但不论怎么样,良狗的特性是忠实于直接豢养它的主人,听命于主人。这种奴性正是中国人鄙视狗的缘故。以狗比新闻记者,喻所谓的"舆论监督",正是对记者缺乏独立人格、"舆论监督"一副奴颜媚骨的轻蔑和嘲谑。所谓"叫咬谁就咬谁",入木三分地刻划了"舆论监督"的势利与不公正;所谓"叫咬几口咬几口"则特别生动地表现了"舆论监督"的伪善--许多个案都是就事论事,糊弄百姓,即使历尽曲折平反的冤狱也就是处罚几个打手,幕后的主事者往往不去深究,连追问一句都不敢,还要奉送"高度重视"、"严肃处理"之类的恭维。
"舆论监督"为什么会堕落成"狗"呢?
因为我们没有赋予它独立的品格,它不是属于人民大众的社会公器,而只是少数人掌控的政治工具。如果是社会公器,它就应只服从于宪法,以它自身的方式服务于公众的利益,只认事实而不应屈从于某些人的意志与权力。
发稿:2001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