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英雄 為343名獻身的紐約救火隊員而作

那天以前，他們是一群負責這個街區的安全卻沒有經濟能力居住在這個街區的人（他們或住在斯泰登島，或住在皇後區，或住在布朗克斯，或住在新澤西；他們除了做消防對員外，還要做酒吧服務員、保衛人員或建築工什麼的，以養家小）。那天以前，當他們穿著制服在這裏行走時，那些白領的律師、經濟人、董事長們或許只把他們當作一道瞬間即逝的風景。而現在，這裏的人卻只要看見印有ＦＤＮＹ（紐約消防隊）字樣的頭盔，便生出肅然起敬的心情。他們在火車上，會有全車廂的旅客對他們熱烈鼓掌；他們在酒館裏，會有女服務員充滿敬意地和他們擁抱、親吻；他們走過每一條街，都聽到人們對他們說“謝謝”；就連當他們在消防隊裏整裝待命時，也有人在外面等待他們出來，像等待明星、名人那樣。的確，他們是這個城市的明星。他們演的是硬漢。他們是真正的硬漢。他們在世界面前證明了他們是貨真價實的硬漢。布什總統說：“這些人是我們的戰士。”朱利亞尼市長也說：“這些人正在打第一場戰爭。”

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麼使自己在一夜之間從默默無聞的凡人而一躍而為萬眾景仰的英雄呢？

當第一架飛機撞在一座雙子樓候，消防隊長彼得﹒甘奇第一個看到。他對分隊長們大嚷道：“快看窗外！世貿中心被飛機撞了。”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了。他們看見了，他們立即披掛上陣。一起上陣的除了值班的全體隊員以外，還有已經退休和正在休假但當時正好在隊裏的一些隊員。

甘奇隊長在受災現場搭了一個指揮臺。後來他意識到大樓的結構不穩定，便朝隊員們大聲呼喊：“大家快撤！往北！快！”可是很多隊員當時都已經在大樓裏了；他們聽不見局長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甘奇隊長沒有往北跑，而是一個人往南跑。他要去向他的隊員傳達向北撤的命令！甘奇的副隊長後來說，甘奇隊長“是從不掛倒退擋的”，就像當時在場的所有五百名隊員，他們都毫不猶豫地沖進了前所未見的危險境地。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甘奇隊長。　　

更多的隊員趕到了。他們看見的是：如山的廢墟旁，躺著六七輛被壓毀和被燒毀的救火車。他們的梯子像被擰麻花似地擰得不成樣子。這在消防史上是從未發生過的。大家一下子就知道情勢的嚴峻。

更多的火燃燒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在燃燒。他們的眼睛被煙熏得難以睜開，他們的腿腳被燙得疼痛不已。醫務人員拽他們出來，幫他們洗眼睛、包傷口，並力勸他們離開廢墟。可是沒有一個人聽從命令。有的幹脆把自己的社會安全號碼寫在手臂或腿上，頭也不回地沖上廢墟；他們上去的時候就看見了自己的結局。一聲爆炸把一個隊員甩了出來，醫生對他說，你的腳傷很重，你必須回去。他說：“請把我的制服給我。只要我的隊友們在這裏，我就不會走。”他說的隊友包括廢墟上面的，也包括廢墟下面的。　　

火還在燒，煙還在冒。隊員們腳上的膠鞋都被燒化了。一個醫生說，他替一名隊員剝離腳上溶化了和粘連在皮膚上的橡膠時，因為不想使他更加疼痛，簡直無從下手。有誰知道當他們站在廢墟上，一桶一桶地傳遞碎磚爛石時，他們的腳在忍受著鉆心的疼痛呢？

後來加入救援的消防隊員還有從伊麗諾州、羅德島州和加拿大渥太華以及其它地方來的。他們頓時不分你我，成了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只有在一個特殊的時刻，你能看得出誰來自紐約消防隊，誰來自外地消防隊，這就是當一個消防隊員的屍首被發現的時候。這個時候是外地消防隊員讓開，紐約消防隊員上前來的時候。他們來看望自己的隊友最後一眼，他們來把自己的隊友包裹起來，他們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隊友擡離吞噬他們生命的戰場。一個來自根茲伯格地區的消防隊員說，在這個時候，“如果你不是紐約消防隊的，你就退下來，默默地行註目禮。讓他們進去，讓他們自己陪伴自己的人。”

那幾天，每天都有喪禮，每天都聽得見哀樂。市長朱利亞尼在甘奇隊長的棺材面前，幾乎說不出話來。他說，他最後一次看見甘奇，是他在向自己的隊員發布向北撤的命令。他還說：“我總是驚奇：我們所有人看見大火都拼命地跑開，而這些人看見大火卻拼命地往裏鉆。”甘奇的一個兒子在喪禮上講了話。他說，父親的行動“可能使另一個人的兒子今天免於在這樣的場合講話。”

那幾天，消防隊無法點清人數，因為隊裏不知道沒來報到的人是被壓在廢墟底下了，還是正在廢墟上沒白沒黑地工作。這些人，朱利亞尼市長說：“我就是命令他們停下來，他們也不會停下來。”　　

一個剛剛逃離災難現場的人看見一個消防隊員正在往裏闖，他說，不能進去，你不知道那裏有多危險。那個隊員說，我得去，這是我的工作。　
“這是我的工作。”你相信嗎？紐約消防隊員的所有英雄行為都基於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道理。別無其他。

迄今為止，人們知道這樣的英雄在紐約倒下了三百四十三個。這個數字也許還會增長。然而，踩著英雄的腳印前行的，還有無數個。


發稿：2001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