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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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富強

【明心網】她在夜色中恍若一道綠色的弧光在我的心頭劃過，讓我領著她回家。

那天暮色已沈，我從街頭走回家，在小區外見到一位賣花卉的，踩著一輛三輪車，車上是一片濃郁的綠色，全是盆載植物。我發現，其中有一種植物很有特色，雖說是盆栽，卻顯得頗為高大，樹一樣，枝節粗壯，葉子寬大，有些類似荷葉，又很像我小時候在家鄉的田野上見過的芋葉，色澤深綠，她高出車上其他植物，鶴立雞群般，挺立在夜色中。

我問賣花卉的，這株植物叫什麼名字，他說，滴水觀音。我聽了，就有些詫異，一株盆栽植物，居然會有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名字。我先是有些懷疑，以為他在信口開河，但看那樹樣的形狀和一片沈沈的深綠，就有意買了。

滴水觀音擱在客廳裏，原先缺少綠色的空間，似乎一下子就綠意盎然了。她寬大的葉子舒展開來，在房間裏形成既不規則，卻又在隨意之中高低錯落。人坐樹下，猶如坐在一小片叢林裏。我喜歡上這株植物，但對她的名稱，卻始終有些懷疑，固執地認為是賣花者的杜撰。我查了《辭海》，沒有滴水觀音的解釋，我又翻閱了書櫃裏與花卉有關的書籍，還是沒有找到滴水觀音的出處。

我想，觀音是不可隨意用來給一株植物命名的，那些賣花人為了取悅買主，想出一些好聽的名字來迷惑買主視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沒有真正查清她的真名之前，我權且當她是滴水觀音。

次日，我走過滴水觀音，忽然感覺臉上有一絲清涼，是雨露滴在臉上的那種感受，我仰起臉一看，尋找這水滴的來歷，就發現，頭頂的一片綠葉上，有一滴很晶瑩，很大的水珠，正欲滴未滴。我沒有給她澆過水，夜晚的露水也落不到她身上，她葉上的水從何而來？我仔細觀察，發現有更多的水滴凝聚在葉尖上。我的心悸動了一下，我面前的這株植物叫她滴水觀音，看來是有一定道理的。她的生長過程十分奇特，她在體內積聚水分，然後從葉尖冒出來，滴落在地，有的依舊落在她的根部，滲入泥土，繼續成為她生長必須的水分，有的，則落在盆子外邊，濕潤著她周圍的土地，也許這一滴水相對於她身下的這片土地，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她卻這樣努力地，用生命滋潤著大地，她所具有的，正是觀音一樣的王者大哉才能所有的。

是的，無論從她的外形，還是她的本質，都不具備觀音的面相，但她的生長過程，卻令人類無比敬仰。我能夠想象得到，在她生命蓬勃的時候，她給予大地的是滴不盡的生命之水，如果有一天，她的葉尖見不到那些晶瑩透亮的水滴了，那麼她的生命也將因此而終結。只要她存活一天，她身下的土地，就能滋潤一天。倘若那些葉子的身下是一些青石板，我也決不懷疑，會有那麼一天，她的水滴，能將青石滴穿。

我不想再去查詢這株植物究竟為何叫滴水觀音，也不想深究這個名字的真假和出處了，她葉尖上的那些水滴已經告訴我，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植物，她帶給我的，不光是一片綠蔭和一些清新的空氣，更有關於生命、存在和死亡的一些啟示。或許有一天，她會因為缺少陽光、空氣和雨露而枯萎，但是，她的出現，已經給予我很多的快樂，在她活著的每一天，我都將與她朝夕相隨。

滴水觀音，一株美麗的植物，一個神奇的名字，從她身上飄逸而出的綠色氣息，或者是無形卻無處不在的王者風範，可以獨木成林，笑看紅塵。能夠呼吸著她的綠色並且與她和睦相處，是我的榮耀。

滴水觀音，栽在一只粗陶盆裏遠行至此，她的根，卻從此生長在我的心裏。

發稿：2005年2月27日    更新：2005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