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廟斷想

【明心網】或許是都市太過嘈雜與擁擠，或許是小城的鐘靈毓秀，氣勢宏偉的儒家文化一下子便在曲阜沈澱下來，這一沈，便是幾千年。

孔廟，靜靜地立在一隅，像一部厚重的史詩，神聖而古老，令人不覺中生出一種敬畏。我來到她的面前，擡起的手竟然遲遲不敢落下，就像一位虔誠的信徒不敢褻瀆神靈，而冥冥中似有一種力量在牽引，終於，我推開了那扇沈重的朱紅的大門。

古虬怒曲，突檐兀起，林立的古柏，仿佛洞穿了數十個世紀，文化就在古柏的年輪中一圈圈沈積，在它的根底凝成永恒。與時間對峙著，歷史就這樣沈澱下來。一位聖人迎面執手而立，眉眼中透著一股浩然正氣，吟詩、著書、問禮、做樂，他傳誦著不朽的春秋，支撐著整個炎黃文化的大廈，支撐著中華千百年來文人騷客的朗朗風骨，他的靜默的面容，他的眼神，飽含著歷史的沈重和歲月的滄桑。這一方土地，曾將整個華夏文明蓄納吞吐，演繹過古往今來多少人的夢幻與神話呵！

在洞深的宇宙間，有時我就像囚困在沙漠中的苦行僧，跋涉在朝聖的路途上，步履蹣跚，渴望找到皈依的源泉；有時我又像一滴露珠，遊離在遠逝的空靈的時空，唯恐在歲月的滄中蒸發，化為烏有；又有時，我變成一只小魚兒，在歷史的浩渺煙波中驚嘆神往，夾雜著一絲惶恐，幾千年的經文卷牘，幾千年的文明，幾千年的吶喊與掙紮向我洶湧襲來，我無力逃避，亦不去逃避。迎著它們的沖刷，那一剎那的眼淚不由自主。

殘陽泣血，不經意地，我的步履踏入了歷史的悲哀，一方方的斷碑刺痛了我的眼，刺痛了我的心，我甚至不敢直面這文化的叢冢。幾十年前，聖地被肆意踐踏。被蒙蔽的熱血澎湃者，“橫掃一卻牛鬼蛇神”，搶呀、砸呀，直將華夏文明砸得零零散散，遍體鱗傷；幾斧、幾錘，便將幾千年來縈繞在文人心頭的輝煌草草埋葬。夕陽下，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清晰的卻是曾經的那一張張無知而欣喜的面孔，是眼前這些無法回復的斷紋。

歷史，就此被人為地斷裂……

我逃也似地離開，不忍回首，或許文明的進程本身就是一種悲哀，新的降臨，老的死亡，在舊的身上吸取新知，是人類的大智；在時間的流逝中，新與舊能安然承接，是文明的大幸。然而，當我們什麼都要去忘掉，那麼文明對於人類，便是莫大的悲哀，不是麼？

凝然間，夜幕已降，回眸處，燈火闌珊，古廟已在淡淡的星輝中悄然入睡了……

發稿：2003年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