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種文明的失落——《尋找遠去的家園》觀後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歷史總是跟我們開或大或小的玩笑,因為我們總被歷史悄悄地記錄,同時也被歷史正悄悄地遺忘。當我們站在都市的繁華中回首童年,眺望漸漸遠去的生活圖景時,總不免感到在歲月的滄桑裏,永久地保留著我們對於一種傳統抑或一種簡單生活方式的依戀情懷。這似乎成了人們的一種共同情感,在這種情感裏,那些仿佛被格式化的文明範式,很自然地成了我們最值得懷念的東西。
在被無數時尚潮流充斥的物質世界裏,在被都市氣息漸漸掩蓋下的簡單質樸甚或衣不裹腹的貧窮裏,我們無法排遣對於漸次遠去的家園而心存感傷。在《尋找遠去的家園》這部專題電視片裏,較為全面而多視角地展示了在秦淮漢水及ZX南的大部分區域,以民間鄉土建築、宗教信仰、歌舞技藝和民風民情為代表的民俗文化,在現代文明的沖擊之下正以災難性的速度漸漸流失與消逝。
我不知道歷史本身是不是就是一個不斷輕松打破和艱難重建的過程。當被現代文明逐漸遺忘的民族文化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無聲無情地踐踏時,心情總是很難輕松。我想這如同在歐羅巴大地上,歐洲人總會站在廢墟上或者納粹屠刀的光芒之下,無奈地感嘆拜占廷的黃昏和帝國斜陽的余輝,憑吊曾經登峰造極的歐洲文明一般。歷史學家葛劍雄說,歷史不可能重復,它過去了就過去了,但未來我們是可以選擇的。他以一個有著高度責任感的學者,在忠告全社會來共同關註我們民族自己的文化遺存,我們不能隨意地破壞它。天津作家馮驥才則說,我們不能瞧不起我們自己的民族文化,我們民族文化的優勢全在民俗文化的特征裏面。
因此,當我們面對湘西僅存無幾的吊腳樓,瀕臨失傳的儺堂戲、茅谷斯、桑植民歌,還有那些被風雨漸次剝蝕的閩南客家土樓和五邑地區孑然孤立的碉樓時,總免不了在感嘆中國古老文化的豐富內涵與獨特形式之外,油然而生扼腕惋惜之情。
歷史將一個所謂嶄新的現代文明範式擺在了時代的進步面前,而讓那些本屬於我們本民族的文化自尊和文化性格拋之九霄雲外,但我們唯獨沒有感受到,我們所喪失的文化自尊和個性,恰恰是我們在國際舞臺上最具競爭力的法寶。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說,世界一體化的口號,實則是一種無情扼殺民族性和民族情感的劊子手。而由此衍生的區域經濟與社會發展平衡的政策導向,僅僅從物質生活的改善上來理解和對待,無疑也是有失偏頗的。
中國人或許是受盡了貧窮的折磨,中國人經受過了過度物質匱乏下的精神壓迫太多了,太久了。於是我們對自己的文化散失了最基本的認同和自信,由此錯誤地認為,仍徘徊在所謂主流文化邊緣的民俗文化,就是無法被世界所廣泛承認的弱勢文化。因此,當我們有意或無意地毀棄它的時候,或者用一種毫無個性的物質文明來取代它的時候,我們沒有覺得一絲憐惜。這是非常可怕的,這實際上就是一種看不見的自殺行為。
我無意對此誇大其詞。我從來不反對對物質生活的追求,因為物質同樣是人類共同的智慧結晶。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而熱衷於文化事業的普通百姓,我總認為物質與精神並不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在追求優越的物質生活的同時,完全有可能也有能力將屬於我們民族最為純粹的優秀文化留存下來。這些優秀的文化在時間的淘洗之下,在經歷無數次苦難與浩劫之後,它所顯現出來的,必將是我們民族日後最引以為自豪的東西。
對於歷史,對於後世,對於民風民俗的自生自滅,我們或許想得太多。但沒有一個優秀的民族,會在不思進取不顧未來的盲目行進中,成為被世界所廣泛尊敬的民族。世界上有許多響亮的名字,猶太、大和、日爾曼等等,她們的精神和意志都無一例外地成為全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一個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永遠不會被別人所尊重。一個被世界所值得尊重的民族,必定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是一個有著鮮明的民族個性的民族,是一個具有高度人文情懷的民族。
當然,我們也要摒棄那些已經遠遠落後於人類發展,與現代文明進步格格不入的文化糟粕。我們應自覺維護與繼續承傳的是那些具有崇高人文價值的,凝結著鮮明民族個性特點的,或者哪怕是僅僅成為我們美好記憶的那一部分。
家園是民族的基本單元,也是一個民族的根。家園意識應該是民族情感中最感人的地方,也是一個民族的魂魄所在。只有珍惜自己的家園,建立起對民俗文化的尊重以及對本土文明的充分自信,才能使我們的民族真正地強盛起來。
發稿:2002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