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遇難的江西小學生們的一封信

　　這些天，我端坐在電腦前，每天呆望著你們的母親的哀容。我多麼希望能幫她們一把——可是我不能。政府已經封鎖了芳林村與外界的聯系，已經采取人盯人的戰術，企圖全面封住這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的村民們的口！如果我們再走近一步，這些失去了骨肉而悲痛欲絕的父母親們，就要被扣上“顛覆政府罪”的帽子！——我只有呆望著她們的哀容，任淚水浸濕我的臉！

　　孩子們啊，你們一定倍感到失望！

　　你們生前多麼渴望“人民政府”能增加對鄉村中小學教育的撥款；你們多麼希望“希望工程”能給你們帶來驚喜與歡笑。可是，你們聆聽到的，永遠是國家財經困難、教育經費不足的報告。你們見到的，始終是那一片片殘磚破瓦。你們可曾知道，在他們眼裏，教育經費不足的原因是軍隊需要大量軍費以便隨時準備與一切“反革命份子”進行殊死的鬥爭；是因為他們的孩子——不是你們這些鄉下孩子——，還沒有撈取足夠的金錢去被他們妖魔化了的資本主義國家上最名貴的學校、住最豪華的別墅——盡管他們一年貪汙的金額接近我國國民生產總值之２０％，幾乎等於全年的財政總收入；是因為他們需要捐助美國總統的選舉活動——盡管他們聲稱那是 “虛偽”的民主；是因為他們需要１萬億元去準備舉辦一次體育盛會以示太平盛世的來臨；是因為他們需要雇傭數十萬網絡警察去擋截來自四面八方的、他們不願見到的信息——包括你們的父母向媒體披露關於你們被迫從事花炮生產的消息……然而，很多達官顯要們卻腰纏萬貫，誰也說不清這些錢的來源。他們仍然不準備捐助“希望工程”，據說，那是他們專為垂釣海外僑胞錢包的誘餌。他們餵飽了前院的狗，也疏理了後院的花草，但卻仍然不準備為你們這些散落在窮鄉僻野的農家孩子們提供一支鉛筆、購買一個小紅書包。你們別無出路，於是被迫充當起了童工，為學校創收，為老師增收。你們雖然很累，可你們滿懷希望，期待有一天能夠苦盡甘來。然而，美好的生活還沒有開始，你們卻已撒手人間，成為這個罪惡制度的犧牲品。孩子們啊，一切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你們一定倍感失望！

　　孩子們啊，你們一定倍感悲傷！

　　你們從事花炮生產已經行之有年。你們的父母也整日為你們擔驚受怕。他們曾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可是，那些高官達貴們明知道你們被迫從事這種危險的工作，卻不管不問。今天，不幸終於發生了。當裝滿你們童年夢想的校園、瞬息間被夷為平地時，當你們幼嫩的身軀化作鮮紅的血漿淋洗這片布滿邪惡的土地時，你們滿以為等待你們的是政府的愛心與正義。你們還以為在你們的身後將會布滿五顏六色的鮮花，燃起一盞盞不滅的燭光——就象你們從小在電影裏所見到的資本主義國家在小朋友遇難後必然會發生的那一幕幕動人的故事。可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不僅如此，根據政府的需要，你們還必須在死後再遭受一次屈辱。你們可曾聽見，身為國務院總理的朱？基，居然當著全世界人民的面，當著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的面，大聲宣布：這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謀殺案，是“ 精神病患者”的行為。他還宣稱：外傳你們長期被迫從事花炮生產純屬謠言（新華社）——雖然你們的父母與當地的醫生均已異口同聲地對海內、外媒體表示你們長期被迫從事這種高風險勞動，雖然包括中共黨的喉舌（《羊城晚報》、《揚州晚報》、《江南時報》、《遼沈晚報》、《南方日報網絡版》等）在內的全世界媒體，均已大幅報導你們被充當童工、且得不到任何報酬的事實。他們撒下的這一彌天大謊，可謂空前絕後。如今，你們的父母親們哭訴無門，只好“跪向著要記者為她們主持公道，不要讓孩子白白送命。”（《星島日報》）孩子們啊，你們一定為自己曾遭到的虐待與不幸而倍感悲傷！你們一定更為自己和你們的父母遭受的屈辱而倍感悲傷！你們也一定為有這樣一個無恥的政府而倍感悲傷！

　　孩子們啊，你們一定倍感憤怒！

　　他們逼迫年幼的你們從事高危險度的工作；他們無視你們的基本人權；他們無視他們簽訂的聯合國人權公約；他們無視法律。他們將你們視為生財機器；他們視你們為草芥。他們認為，只有他們的孩子是金枝玉葉，而你們這些農家的孩子不過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接班人。於是，為了上學，為了學習知識，為了做個好孩子，你們除了無償勞動，別無選擇。尤其令人憤怒的是，當你們為了滿足他們的私利而粉身碎骨時，他們絲毫也不為自己的喪盡天良而感到懺悔。他們竟然還能說出“還不錯，這也算是一種計劃生育”（潭埠鎮李姓付鎮長原話）之類必遭天譴的獸語。他們大概忘了：他們自己也有小孩！孩子們，你們從小被父母寵愛。你們從小被教育要尊敬“領導”。你們從來認為黨的領導就象你們的父母親一樣疼愛你們、珍惜你們，視你們為祖國未來的花朵。可是，你們萬萬沒有料到，就在你們屍骨未寒時，他們就公然為你們的遇難幸災樂禍。他們禽獸不如。孩子們啊，如果你們聽到了這位你們尊敬的“領導”的話，你們一定會倍感憤怒！

　　孩子們啊，請你們盡情地發泄你們的失望、你們的悲傷、以及你們的憤怒吧！是我們對不起你們——就如我們對不起“６４”逝去的英烈。我們眼見惡魔在肆意踐踏生靈，可我們卻袖手旁觀。更有人為自己的“聰明” 而沾沾自喜！孩子們啊，請原諒我們。你們的遇難有我們的一份責任。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毫不畏懼地面對邪惡，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堅持參與對政府的監督，如果我們一開始就仗義執言，為民眾的疾苦奔走呼喊，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就不可能是今天的模樣，我們的命運就不可能掌握在他人手上。今天，當你們幼小的生命在屈辱與痛苦中毅然決然地遠離我們而去時，我終於驚醒：是我們的麻木與自私葬送了你們；長此以往，等待我們的必將是與你們同樣的命運。我感到愧疚，為自己的麻木愧疚。我感到羞恥，為自己的患得患失羞恥！

　　可是，孩子們啊，請你們不要離去。你們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的驕傲！你們走得如此突然、如此匆忙。你們帶著童年的夢，帶著幼時無數的夢想匆匆離別，徒令視你們為掌上明珠的父母親傷心斷腸，徒留天下萬千有情人遺恨的淚——你們令天下人情何以堪！孩子們啊，你們可曾聽到，全中國有良知的人們都在為你們的不幸哭泣；全世界正義之士都在為你們的不幸追討公道。我們都愛你們。我們都在呼喚著你們。雖然我們素未謀面，可是，我們同根生，同是炎黃子孫。安息吧！我們的小弟弟、小妹妹！你們那天真無邪的笑容，你們那悅耳動聽的笑聲，都將永遠銘刻在億萬人的心裏。你們將永遠與我們同在！　這真是：

　　教室兼炮室，白頭葬黑頭。紅朝多逆象，氣數幾春秋？


發稿：2001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