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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偽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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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紅兵

  一、最基本的生存技術
  
  一個孩子,他之所以是一個孩子,是因為他還沒有學會偽裝術。
  
  那時我兒子大概只有8個月大,我還在外地的一所學校讀博士,我的妻子一個人撫養著他,放假回家,我的兒子對我是那樣地陌生,一個晚上,妻子單位有事,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裏和兒子呆著,對於他的存在,我沒有任何理念,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電視,讓兒子在床上自己爬著玩,當我看完一集電視劇,我發現他竟然趴在我的身邊睡著了,他的腦袋依靠在我的腰部,小手輕輕地抓著我的衣褶。我是在這件事情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個父親,意識到我對兒子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在他媽媽不在的時候。人,是一種多麼奇特的生物,即使是在睡眠中,人也有一種需要,比如依靠,如果沒有這種依靠的滿足,他睡眠的情緒就被打破了。小孩子,他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因而要麼睡著,要麼睡不著,他不會假裝睡著,來掩飾怯懦、回避、渴求,他也不會假裝睡不著來強調自己的疾病,責備別人對他的冷漠。
  
  然而,一個成年人呢?偽裝術是他必需的基本生存技術。葬禮上,一個不相幹的人如何表現自己?他應當愁容滿面,偽裝術掌握得最好的人泣涕漣漣,稍次則眉頭緊蹙,最不會偽裝術的人也會將自己表現得呆若木雞,以便讓人以為他是痛苦到了沒有思維的地步;70歲的老人從飛機上箭步走下仿佛20歲的小夥子,十來歲的小學生在老師的教導下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鮮花,他們興高采烈地高呼著“歡迎某爺爺”,“歡迎某爺爺”,直到某爺爺坐上豪華轎車奔馳而去,他們還沖著飛起的塵土揮動手臂――如果他累了,他最好克服一下,他必需很好地偽裝自己,興高采烈地堅持著將鮮花舉到底,否則回到學校,老師會給他什麼懲罰可想而知。
  
  我們要問,到底是誰為這些人做了情緒偽裝,是誰在導演著這些人的面部表情?
  
  一個職業賭徒,他的基本功是什麼呢?不是作弊的技巧,出千的本事,而是偽裝術的水平,能否將他自己的情緒深藏在內心,看到一副好牌、看到一副臭牌、看到一副絕牌……無論看到什麼牌,他都不形於色。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對手看到自己的真實的情緒,他將自己深深地掩飾起來,他切斷了內心深處的表情外泄的渠道,而只留下一副精心偽裝過後的外部表情?
  
  在人生這場賭博中,偽裝術也同樣地重要。單位的領導找他談話了,告訴他組織上對他的感覺很好,他的職位就要得到提升了,這個時候他該興高采烈嗎?他該為自己的努力終於獲得了組織的承認而驕傲嗎?不,為了給領導一個進一步的印象,他該小心地偽裝好自己的情緒,他該愁眉不展,他說他不夠格,不夠格,但是如果組織需要,他一定服從組織安排。如果這個時候,他對自己的情緒一點兒也不偽裝,他顯得躊躇滿志、得意洋洋,他說,他早就應當得到這個職位了,他完全勝任這個職位,想一想,他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呢?當他離開領導的辦公室,他遇到第一個同事,如果這個時候,他的同事問他領導找他幹什麼?他一定會說“沒什麼,一件普通的差事。”如果他不是這樣地隱瞞了自己的情緒,他告訴這個人,他就要得到提升了,又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呢?第二天會有甲到領導的辦公室說他驕傲自滿,乙到領導的辦公室說他借錢不還,丙到領導的辦公室說他對領導不敬……
  
  二、我看到的我自己
  
  請原諒我如此悲觀地看待這個世界吧,因為我不是在說別人而是在說我自己。我知道我是不自由的,我瞥見我自己在行動中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我無法控制的人。當我見到一個領導的時候,當我為了一點工資,一間房子,為了兒子能進一個好的學校,我去乞求領導的理解和幫助,我知道在領導的面前我應當是一個人格上平等的人,可是我依然失控地彎下了腰,當另一個“我”在遠處看到了這個彎著腰的我的時候,這個“我”是多麼悲觀啊,這個“我”是多麼地感到恥辱啊。然而那個不由自主的我依然我行我素,那個彎腰的我是我的本質,還是那個在遠處感到了恥辱和悲觀的“我”才是我的本質呢?
  
  這兩個我之間,是分裂的。如果彎腰的我是真正的我,那麼,那個在遠處感到恥辱和悲觀的我一定是一個幻覺,他是一個精通偽裝術的騙子,他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為自我的卑微與可恥辯護――在這個過程中,他完成了對真我的偽裝,仿佛他的行為得到了開脫,仿佛他是無辜的。如果,那個在遠處感到恥辱和悲觀的我是真正意義上的我,那麼,這個我也一定是虛偽的,他為了諂媚於領導,違心地彎下了腰,他進行了精心的偽裝,使他看上去非常恭謙,他是在欺騙他的領導。
  
  但是我知道我在本質上是一個直立著的人,一個“人”――這是多麼傲岸的詞匯,我告訴我自己“我是一個人”,我是自由的,我完全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行動,而現在,我之所以成了一個精通偽裝術的小人,僅僅是因為我被動地顯身於其中的那個不自由的場所。我只能掩藏了我的自由本質,而表現出不自由的一面,我看上去象是一個完全被外部決定了的人。
  
  是的,主任辦公室的那張低矮的椅子決定了我,我雙腿並攏,兩手插在膝蓋之間,主任的臉從高大的辦公桌後面顯現出來,因為主任背對著窗戶,因而對我來說是逆光,我無法看清楚主任的面孔,當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主任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我只好停下來,當我說第二句話的時候,有人走了進來,請主任簽字,當我說第三句話的時候,主任說他要去開會了,這個時候我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我說:“真是不好意思,打攪您了。”主任說:“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一定幫你解決。”接下來,我懷著感激的心情回家了。
  
  事情的過程就是這樣,在這個事件中,我是一個被主任決定的人,當我走進主任的辦公室,我的一切早已在主任的掌握之中,主任已經為我準備好了椅子,那張低矮的椅子――它決定了我在這個事件中的空間位置,當我開口說話的時候,主任的電話鈴聲決定了我必然停下來,等待主任接完電話――它決定了我在這個事件中的被動屬性……
  
  一切都在我的控制能力之外,包括我此行的目的,如果我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麼我就不用來到這裏,我之所以來到主任的辦公室,就是因為我對我自己的命運失去了控制的能力,我必需依賴主任的主宰。――我的意思是說,我是作為一個執行任務的工具來到主任的辦公室的,我必須為了執行任務而偽裝好自己,這個時候,我不能認為我自己本身是目的。
  
  現在,讓我們上升到人生的高度吧(我是一個虛無的理論工作者,我有一種將一切都上升到理論的無意識沖動)。我是作為一個工具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教師、人才、勞動力都是這個工具的別名,副教授、博士、理事是工具的屬性,表明該工具可用性的程度,丈夫、父親、導師則表明了該工具可用性的方向。這就是我的實質。
  
  除此,剩下的就是對我自己的一個空洞的信念:我是我自己的目的,我的本質是自由的。至少在我自己本身的領土――身體的範圍內我是我自己的主宰。然而,我是世界上最小的國王。我的疆域走不出我自己的皮膚。當我伸出手指,觸碰到這個物質的世界,我的王國頃刻間化歸烏有,我成了一個在物質的世界裏擔任義工的奴仆。也許這個物質的世界對我是友好的,它充分地考慮了我的需求和屬性,但是,在我的內部和外部之間依然是難以理解的失調。
  
  好了,現在,就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盛裝而出,來參加人生的盛宴:我戴上了禮帽,穿上了禮服,拄上了文明的拐杖,我像一個真正的文明人一樣,我不隨地吐痰,我不說臟話,我對大家彬彬有禮。這樣的我使大家感到安全,大家在我――一個精心偽裝了的人面前舒適地談笑風生。如果,有一天,我徹底的去掉我的外部裝飾,我赤裸而出,我沒有穿禮帽,也沒有穿禮服,更沒有拄文明棍,我赤身裸體,一絲不掛,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會狂奔而逃,而我的朋友們對這樣一個真正的赤裸的我會感到羞愧難當,他們驚恐地閉上了眼睛,他們道德主義的腦門被擊中了,為一個失敗的人生,為一個發狂了的朋友他們感到痛心疾首――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厭倦了偽裝,我以本真的姿態來到這個世界上,我違反了人生這個巨型化妝舞會的出場原則。
  
  這是一場激動的化妝舞會,所有的人出門之前都要精心修飾,人們塗脂抹粉,小心翼翼地登場演出。他們用標準的“普通話”說話表明自己的思維處於大眾的正常水平,用符合“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舉止表明自己處於安全的正常狀態。他們精心地處理了他們的內外失調,使自己免於崩潰。
  
  而那個赤裸而出的人將成為騷亂的根源,成為危險的因素――他暴露了他的身體,他是一個失敗了的化妝舞會的參加者,他將被迫出局。
  
  三、如何尊嚴地生活
  
  我在想尊嚴的事情。一個人怎樣才能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首先,他應當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地決定自己的生活。一個被自己決定的人才能獲得別人的尊敬,想一想,一個無法自我決斷,他總是處於另一個人或者一個異己的力量的控制之中,他不是他自己的目的,而是別人或者別種事物的工具,那麼,他如何有尊嚴──一條狗,它的尊嚴不屬於它自己,而只能屬於它的主人,它再勇敢、再機敏都是如此。這樣,我們不能不承認,一個人,他要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他首先必須是他自己的主人,他才能將尊嚴加之於自己的身上。
  
  其次尊嚴不是別人給他的。尊嚴來自他自己。如果尊嚴意味著別人的尊重,那麼我們說,這尊重不是因為別人,而恰恰是因為他自己值得別人尊重。所以尊嚴在本質上說,是一種自我決定,你決定自己是一個有尊嚴的,因而你才獲得別人的尊重。許多人在面對屈辱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自己試圖看不見他自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內心的眼睛已經告訴他,他已經知道自己正在自己怯懦的言行中失去尊嚴,然而,他依然沒有勇氣維護自己的尊嚴,於是他閉上了外在的眼睛,他讓別人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這樣,他的尊嚴仿佛就在這個過程中被自己虛妄地保護了──他通過看不見自己的尊嚴而保護了自己的所謂尊嚴。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他們活在毫無尊嚴的境地,然而他們卻依然活得相當好,因為他們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有的時候是閉上了自己外在的眼睛,例如在一條黑暗的街道上行走,他看到一個歹徒正在強奸一個少女,這個時候,他加快步伐從歹徒的身邊一溜而過。這個時候我們發現他閉上了自己外在的眼睛。當第二天警察找他調查強奸案件,這個時候他說:他沒有看見。他因為害怕歹徒的報復,而說自己沒有看見,現在他不僅閉上了外在的眼睛還同事閉上了內心的眼睛──他喪失了一個人起碼的自尊:這個自尊如果存在,他將要求自己說實話──一個有尊嚴的人他時刻都為自己內心的正義而說實話,並且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但是,我們常常喪失尊嚴,我們猥瑣地卑微地活著。開始是因為怯懦,我們偶然地閉上了眼睛,我們發現這原來是一種極好的逃避的方法,後來我們在遇到尊嚴的問題時就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這已經成了一種慣例,一種心理上的定勢。
  
  閉上眼睛,是最好的偽裝方法――我們就穿上了一件隱身衣,我們看不見自己,同時也可以假設別人看不見我們。這是偽裝術的最高境界。
  
  四、永恒的刑罰
  
  人類給豬判死刑,給馬判終身勞役,給動物園裏的大熊貓、獅子、老虎判終身監禁。那麼人類自己的刑罰呢?上帝給人類的刑法是:人類永遠只能用偽裝的身份出場,永遠不能以真正的身份顯身於世。對比起來,人類給動物的刑法是有限的,而上帝給人類的刑法卻是無限的,我寧可是一只動物,而不願意是一個人――一個時時刻刻都必須精妙地偽裝自己的“人”。這樣的“人”他是多麼地可恥啊。他只要活著,就必須是另一個人,他永遠不能作為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他自己就是反對自己的形式。
  
  一個本真地存活於世的動物,要比一個虛偽地化妝舞會參加者高貴得多。前者活在它自己之中,而後者則只能悲哀地活在一具不屬於他的軀殼之中。一只豬吃完了一頓泔水以後所得到的快感要比一個人裝模作樣地吃完了一頓滿漢全席以後得到的快感大得多。一只豬,它可以在吃的時候哼哼嘰嘰,旁若無人,它獨自享用這美味是自由的,而一個吃滿漢全席的人則必需偽裝了他的情緒,和周圍的同食者周旋,這個時候不是他的腸胃在品嘗這些食物,而是他的虛榮的心理在品嘗著這些食物,他是不自由的;一只豬進過午餐躺在豬圈中閉目養神,它放肆地躺著,四仰八叉,而一個進完了餐的人,他將和他的同食者聊天,他抑制了自己打飽隔的喉管,強忍著自己昏昏欲睡的神經,支撐著到底,這是為了什麼?
  
  現在讓我們來比較一頭驢和人的區別。一頭終日勞苦的驢,它竭盡全力完成了它拉磨的任務之後,得到主人的一頓賞賜,它吃到了一頓嫩綠的青草,或者它被放養到大自然中,這個時候,它一邊歡快地吃著剛剛冒芽的草,一邊放眼看著祖國的大好河山,它幸福地叫出了聲。一個人,他在經過一個月的勞作之後,終於在這個月的月底拿到了他的薪水(1500元),這天他路過烤鴨店,買了一只烤鴨,一瓶啤酒,但是,晚上他的老婆回到家,看他如此浪費,給了他一頓臭罵,想想,這個“人”和上面提到的驢,哪個的自由更多一些?哪個的享受更真實一些?
  
  上面提到這個“人”,他最好的方法是掩藏了自己快樂的情緒,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毫無情緒的人,這是他對付妻子唯一的辦法。在他妻子眼裏他永遠是窩囊廢,他的歡樂的心情是毫無來由的,1500元,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應當為這麼低廉的工資感到羞恥,他還有臉高興。
  
  有的時候我非常羨慕豬玀的生活,旁若無人地吃,旁若無人地睡,有的時候我非常羨慕驢子,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可以在傍晚的霞光中對著廣闊無垠的草地撒歡。然而我知道這都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盡管這都是些低賤的願望。
  
  五、低賤的植物
  
  據說,南美的叢林裏,有一種植物,在遇到威脅時,會蜷縮成一團,將自己偽裝成一種昆蟲的樣子。一株植物,它遇到來犯的威脅時無法拔腿而逃,更無法將軀幹上的枝葉變成刀槍進行抵抗,對於它來說,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偽裝,它的生死存亡,它的命運將取決於偽裝的能力。
  
  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其實都這樣偽裝著,像植物一樣這生活著。這也許不是什麼讓人悲哀的事情。真正讓人悲哀的是,我們習慣了這種偽裝,漸漸地,我們忘記了本來的自我,我們和那個偽裝的自我徹底地認同了。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兩個雙手熱情地握在一起的人,他們互相擁抱著,像是兩個真正的老朋友,他們說:呀!已經20年沒有見面了呀。可是,仔細地觀察,你會發現,他們分手的時候沒有互留地址和電話號碼,你千萬不要好心地提醒他們,如果你提醒他們,那他們偽裝出來的熱情就統統露餡兒了。原來這是兩個偽裝的老朋友。他們早就厭倦了對方。
  
  親愛的朋友,如果你看到的我也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麼,請你原諒我這個偽善的人吧。因為我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必須以偽裝的面目呆在這個世界上,而那個真正的我卻永遠地失蹤了。我再也無法回到我自己――我必須是另外一個人,而不能是我自己――這難道不是上帝給我的最大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