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 一位母親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傅必榮每天晨練的時候我都會遇見她。微曦的清晨,路上沒有多少行人,我和她迎面而過,誰也不太會註意誰。偶爾在小區的門房僅容一人進出的過道,我已先跨入門房,作謙謙君子狀,總讓她先通過。她臉上沒有任何示謝的表情,肩上背著一只沈甸甸的書包,右手拎著一只不銹鋼的菜盒,左手拉著她的女兒,急匆匆從我面前閃過。身上間或夾雜著廚房裏的油煙味。她是趕市郊的早班車送女兒上學去的,時間緊,責任大,耽誤不得。何況,我是進小區,她們是出小區趕車。“狹路相逢”,讓路於人何苦非要別人的一句謝謝呢?“善欲人知即非真善”。而這種側身移步之勞的“方便”,實在是不足掛齒的啊。
江南的梅雨季節,出門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忽然天低雲暗,飄飄灑灑降下毛毛細雨。毛雨不大濕衣裳,多少行人詛咒這孩兒臉般的天氣。那日,我剛從公交車下來,便遇上了雨。我撐開雨傘,正準備往家趕,一眼瞥見公交站牌下的那位母親。她快速走到我的面前,“師傅,認識我嗎?能不能把您的雨傘借給我?”
“一個小區的,怎麼不面熟?門房邂逅,只是沒有說過話。如您不介意,我們撐一把傘,同行吧。”
“不,我要接我的女兒”。她頂在頭上的一件工作衣已經淋濕,雨水從顴骨微突的臉頰流下,顯得十分焦急。
借雨傘的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她還來的時候,特地帶上幾顆大白兔奶糖。說借人家東西,歸還的時候是不能空手的。
攀談中,我知道了她的身世。她於1972年插隊,屬於“小字輩”的知青。因不堪忍受繼母的虐待,20多歲時嫁給了當地的一個農民。落實知青政策後,她帶著女兒回了城,進了一家集體廠。還給會木工活的丈夫在城裏找了一份臨時工。此時,他們一家人的生活猶如一艘帆船駛進了平靜的港灣。“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的丈夫在當了包工頭後,“過河拆橋”開始嫌棄她。給了她3萬元買斷婚齡,另覓新歡去了。女兒便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寄托和希望。她就這麼執著地每天接送女兒上學、放學。不論刮風下雨、寒來暑往。她要用母愛托起她心中的太陽。
我搬出那個小區幾年後的一天晚上,那位母親找到我家,送來一盒巧克力喜糖。她喜滋滋地告訴我,女兒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大學,高興之余又滋生了新憂愁。女兒從來就沒有洗過衣服。她準備辭掉工作,跑到女兒讀書的城市,租下一間民房,一邊做零工,一邊為女兒洗衣漿衫,燒茶煮飯。她征求我的意見,我無法阻止她這麼去做。送她出門的時候,天空落下立秋後的第一場秋雨。我拿出一把新傘,告訴她不用再還了。
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位母親的女兒大學畢業後留在了那個大都市。可是,她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靠揀廢品度日。有人在小區經常看見她一清早,背著一只花書包去“上學”。她太想她的女兒了,大概想女兒想瘋了。
今年的“母親節”來臨之際,我的女兒買了一套名牌的休閑夏裝送給了她的母親,給她的母親帶來了一份意外的驚喜,“還是女兒好!”看著喜上眉梢的妻子,我不禁想起那位為了女兒成才,甘作犧牲、無怨無悔,也許至今還靠揀廢品度日的母親。我祈願天底下所有的兒女都善待自己的母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發稿:2001年12月3日
更新:2001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