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感激

在我不長的生命裏，要感激的人有很多，有給我生命的父母，有教育過我的師長，有給過我很多幫助的同事，但最讓我感激的是一位萍水相逢的老人。

那是大約八年前的一個黃昏，我在一個地方辦完事坐輪渡回家。當時，天色和我的心情一樣，陰沈沈，霧朦朦的。

我買好了票向碼頭走去。從售票處到碼頭有大約兩百米沒有完全修好的路，很有點不平。

我正向前走著，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老人，一只手拄著拐杖，一只手拿著一大堆用鐵絲串成的刷子，指指點點，跌跌撞撞地向輪渡的方向走。我趕緊上去一下子扶住了他。 這時我這才發現這是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

頓時，一種深深的同情感從心底溢出流滿了整個心田。這麼大的年紀，還要自己出來謀生，真難那。我把他扶上了輪渡，不一會兒，船來了，我又給他找了個座位坐下。船開了，在陰沈沈霧朦朦的天色裏向對岸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城駛去。

一路上我和他斷斷續續地談開了。他告訴我他每天都是這樣的，他早上要從那邊坐輪渡過江，到對岸去賣這些小的刷子來維持生活，晚上再回家。由於是殘疾人，坐船不買票，這裏船上的人都認識他。我問他怎麼識路呢，他說他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路都熟了，而且什麼時候漲水，什麼時候退水，他都知道。他講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看得出早已經習慣了。

上岸後，我又扶他走了一段。我們走到一家小飯館的門口，一位站在門口的服務員說，哎，邱師傅又來了。看來他和這家館子的人很熟。

我把他拉進去坐下，問他吃什麼，他說吃燒白（一種肥肉），於是我要了一份。不一會兒，菜來了，他也不客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看著他，我的同情又增加了幾分，我仿佛看到了他在大街小巷風裏來雨裏去推銷的艱難，真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是怎樣熬過來的。我問他家裏還有人沒有，他說他有一個妻子，也是一個瞎子，他們有一個兒子，現在在外地。

吃完後離開館子，天已經完全的黑了。街上的路燈亮了起來，風吹過來使人感到深冬的寒冷。今天的月亮很亮，但不知怎麼在路燈的照耀下兩邊栽滿大數的街道和整個小城反倒顯得朦朦朧朧。我想了想，問他刷子怎麼買，他說一元一個，我拿出了十塊錢塞到了他的手裏，說這正好是一元，你不用找了，他說謝謝，接著有點費力地從鐵絲上取下了一個刷子，遞給了我。我無意中問了一句，你是什麼時候瞎的？他說他是從小就瞎的，我幾乎是一下子呆在了那裏，從小就是這樣，他現在起碼有六十歲了！這六十年的時光是怎麼過來的呀，換了我恐怕是早就瘋了！

我站在了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有點發傻地看著他拿著拐杖，指指點點，慢慢地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裏。

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個老人了。但每當我在生活中遇到困難和挫折，感到自己受不了，甚至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時，我就會想起這位普通而又堅強的老人，我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一個從小就失明的老人就靠賣一點小東西都能堅強地生活下來，我一個好手好腳的人又有什麼關過不去呢？

衷心地感激這位老人，他沒有給我任何物質上的東西，卻給我上了任何一個學校的教師不曾給我上的人生最深刻的一課，他告訴了我人應該怎樣堅強地去面對生活。

不知他現在可好。


發稿：2001年11月21日    更新：2001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