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 一夜苦旅

記得十多年前，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為了一份渺茫的愛情，我搭乘“漢申”號客輪順江水而下。因為走得匆忙，我未能買到五等艙以上的船票，一張廉價的“散席”，將我拋進生活的最底層。我知道，這一晚我只能像一個流浪兒，蜷縮在船艙的某個角落，與江風為伴，與寒冷較量，經歷一次人生的苦旅。

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我在船上走來走去，仿佛兩岸有看不盡的夜景，而事實上，燈火已漸漸稀疏，唯有航標燈在江面上一閃一閃，江濤正高一聲低一聲，敲打著我的無眠。

夜，漸漸地深了，旅人們在各自或坐或臥的空間，或打盹，或進入沈沈的夢鄉。我是散席，沒有座位，卻到處都可以找到座位。於是，揀一處僻靜的地方，鋪開一張報紙，我席地而坐，借著昏黃的燈光，翻看著當天的晚報。此時，孤獨如蠶，心似桑葉。

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對五十多歲的農民夫婦，看樣子是出門掙錢的民工。他們拿出自家做的饅頭幹，男人再去找來一搪瓷缸開水，兩人席地而坐，吃了點幹糧，輪流著喝了些開水，然後，那女人利索地把行李卷一抖，一床舊棉被蓋在兩人身上。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就像在自家簡陋的農舍裏，那男人輕輕地為女人掖了掖被角，然後，在這濤聲依舊的客船上，朝著賺錢的方向，打起了美妙的呼嚕。

半夜時分，我從《賣火柴的小女孩》劃著一把火柴的夢裏醒來，早春的江風，直往船艙的縫隙裏鉆，而我只蓋著一張薄薄的報紙，冷，是實實在在的。於是，我索性走出船艙，再去看看江上的風景；下弦的半個冷月，懸在這大江之上，腳下萬頃波濤，向東滔滔奔流，客船偶爾拉響汽笛，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仿佛是一種呼喚。

當我再回到船艙，看看我的“一紙薄被”，再看看那對農民夫婦，只覺得心裏澀澀的，一種難以言狀的滋味堵著我的胸口。我才明白，人，有的時候是多麼的無助和無奈！生活中，我們總是在尋找幸福，而幸福其實就在我們尋常的生活中，譬如今夜，幸福對我來說，就是一床哪怕洗得發白的被子，它會溫暖著我，也溫暖著天下所有孤單人的心！

   更新：2002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