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 直面疾病

前些日子父親病了。毫無征兆，毫無感覺，說病就突然病了。說起來有點匪夷所思，他患的是肝硬化伴腹水。這種病是需要漫長的累積，反復的折騰，歲月的礁石才會被拍打出累累傷痕。然而他是在突然感到全身浮腫之後才進得醫院。

父親看病歷來是有原則的，其一、他厭惡小毛小病就去求醫問藥；其二，是否有病他決不理會醫生的忠告，全憑自己的感覺。否則就是“大驚小怪”，就是糟踏國家的銀兩。於是他堅持有病不看，堅持單位安排的體檢不做，以致延叠至今，積重難返。

父親的肝硬化已是晚期，大量白蛋白丟失，所以醫院只能給他補充人血白蛋白，但醫生又不敢直告其病情真相，還安慰他說只是小病，只要病人配合得好，很快就能出院。父親一開始就提出質疑：既然是小病為何住院？既然是小病又為何要用這麼昂貴的藥品？並且是自費的。父親要求出院。更嚴重的是，父親經用藥後，好不容易退下去的浮腫在停掉白蛋白後，又重新返潮。如此一來，父親大光其火：“你們堂堂一個市級醫院連這麼一點小病都看不好，白白糟踏國家的銀兩，你們給我轉院。我要找你們院長！”醫院急了趕緊找我們家屬配合做工作。但父親是固執的，也是有其合理的邏輯分析：一個連小病都不能對付的醫院會是好醫院嗎？會是好醫生嗎？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在我還沒有想好如何來說服父親時，父親卻突然因怒傷肝，迸發了大出血。鮮血一大口一大口地從他嘴裏噴射而出。急救室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面對如此窘境我突然冷靜了：也許一開始醫院的做法就錯了。隱瞞病情也許並不妥當。如果因小病而枉死在醫院裏，父親會死不瞑目的。於是我決定把真相告訴父親。我覺得我們都是男人，應該直面疾病，直面死亡的威脅。

第二天，當父親的病情稍稍穩定後，我就平靜地把真相告訴了他，我告訴他病情的嚴重性，但並非無藥可救。關鍵是他的求生欲望有多大？父親說他不怕死，但他不想馬上死。因為母親還在，他要照顧她。我說：那就好，那你更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從那次談話後，父親平靜了，也坦然了。奇跡也出現了，父親的病好得異常的快。各項血指標很快達到了正常。由此，使我悟到：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去面對一些真相，而真相能使我們去做出正確的選擇。

　　


發稿：2002年6月5日    更新：2002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