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窗：多謝的陽光

巷子正悠長，拐個彎，竹筒似的巷子中間有一個黑影在蠕動。走近一看，是個比黑夜還要黑的老乞丐。

我說：“請讓讓道！”

他落葉一般瑟瑟飄向墻根。

“多謝！”我禮貌地對他說。

“多謝！”他忽然開口了。我轉過頭來，街燈下，他的臉像花崗巖刻成似的，一雙細小的眼閃動著一層慈和的光澤，沒有了戒備、警惕和冷漠。

“你給我讓道，該多謝你！”

“你沒有罵我擋道，該多謝你！”

我認識一位情性開朗的老書法家，他寫得一手絕好的康有為體，好多人圍著他就像是一群麻雀在祈求面包屑般地想得到他的墨寶。不管你是省市領導還是平凡如我者，不管你是否有“潤筆”給他，在他將書法交給你時，總不忘搭配一句：“多謝。”好像別人要他的書法，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似的。

後來，我了解到三十年代就成名的他由於出身不好，解放後披了二十多年囚衣，出獄後又被閑置了十多年，生活給予他的陽光少之又少。我真不明白，本是應牢騷滿腹的他何來那麼多的“多謝”？

不知為何，沐浴在他“多謝”的陽光裏，總會使我想起我多謝過的老乞丐。在生活中，做一個小太陽，原來並不難。

老書法家臨終前，我跑到他的病榻前。白色的被單像一個恐怖的海很快就要淹沒他。他將枯枝般的手顫抖著伸向我，口中喃喃細語：“多謝！多謝！多謝你來送我！”當時，兩行清淚，莽撞地沖出了我的眼眶。

好多年過去了，他那多謝的陽光至今仍照亮著我。我也樂意將它變成一種新的熱能，溫暖自己，溫暖別人。



發稿：2002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