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節的回憶

【新生9月11日訊】 今年的教師節是我國第17個教師節。我本人受了將近16年教師的教育，也以教師的身份在講臺上下教了16年的書和人，深知做教師的不容易，其中的清苦和付出、一心為人的奉獻精神，被教者和局外人著實難以體會。我也是當自己很不情願地搖身一變成為靠腦力和嗓力吃飯的教師以後，才漸漸明白了一些。特別是當自己喜歡上這一行並極力想做一個好教師以後，那種清教徒式的使命感使我嘗盡其中滋味。

然而從現在的學生角度看，教師其實不過是一種謀生的職業而已，如同市場中的交易一樣，我花錢學你掙錢教，天經地義、自自然然，套一些崇高的光環於名分之上，似有自吹自擂之嫌，反而不讓人尊敬。眼下時節教師行業中的害群之馬隊伍日益龐大，也實在敗壞了教師原有的名聲，許多人對教師由崇敬到尊敬，繼而可憐，直至嗤之以鼻的態度轉變，與很多教師放棄了本應操守的人格而媚俗有脫不了的幹系。因此，人們在背後用手指一指那缺鈣的脊梁骨，再正常不過了。

教師節的溫度在媒體上升起，也在媒體上散熱，許多教師似乎更多地關心在高呼崇高的口號之余能有多少獎金，於是節日也就成了一個和今天、明天一樣無二的日子。但我依然在每一個這樣的日子到來之前，想一想我記憶中的老師，那些讓我的耳朵灌滿各式符號的教書者。正是這些考試所需要的符號，送我上了大學，又拿到文憑，沒有象我的祖祖輩輩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教過我的老師們使我幾代受歧視的家族在人前直起了腰，為我驕傲了很長時間，直至我當了教師。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己越來越象跳動不止的樂譜上一個疲於奔命的音符，為了明天的飯菜而無日無夜折騰大腦和眼睛，往日的記憶就在不知不覺中消退。在教過我的上百個老師中，能記起的越來越少，能記起名字的屈指可數，能回憶起一些往事的只剩下二三個！但其中的一位卻能讓我記憶終生，他曾經使我恨他、後又使我無限感激、為無法報答而淒然淚下。

那是一位中學數學老師，黑黑瘦瘦的，在當時我的眼裏象個幹巴老頭兒，在講臺上幾乎沒有笑容，使人想起嚴厲的老道。他上課用的粉筆，一半用來寫字，一半被掰成粉筆頭用來打學生。在講課當中，時而揚手一揮便可聽到某處有粉筆頭擊中腦袋的清脆聲音。我們一面暗地裏因那個倒黴的家夥而幸災樂禍，一面趕緊集中精力聽課唯恐下一個輪到自己。

我的學習成績當時總是在年級一二名，然而兼我班班主任的他從不曾表揚我一句，莫名其妙的挨批評卻是家常便飯，這讓我耿耿於懷了多年。似乎故意和我敵對，每次考試後，成績提高的同學依次受表揚，而每次輪到我便跳過去。當時我發誓"我每次都考第一給你看，讓你難堪！"上完一年高中，我和另一個同學已經自學完了全部高中課程，私下準備參加當年高考，不料被他發現，得到的是劈頭蓋臉毫不留情的挖苦，說我們不知天高地厚、自狂自大云云，當時只覺得頭嗡嗡響、臉一會兒涼一會兒熱，只恨地上沒有縫。在我大學畢業後，才體會到了他怕我驕傲、草率和為我前途著想的苦心，而當時是那麼地恨他！

最讓我難以忘懷的事，是我和經常與我並列第一名的一位同學，一次在豌豆地裏摘了一飯盒豌豆放到學校廚房大籠屜去蒸。被他查出後，居然讓我們在全校師生面前做檢討！那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以不可名狀的心態，嘴不知所雲地念寫好的稿子。過後我見到他就如同狹路相逢的仇人一樣，從不說一句話。但那件事使我牢牢記住了紀律和公德的不可逾越，從而終生受益，卻是很久以後才明白的。

大學畢業後曾去中學看望母校的老師，他少有的露出了微笑，我原以為又要說些人生大道理，但他只是說"我知道你會有出息的"。我開始理解那是他三年不斷敲打的結果。他太了解我了！

再以後，生活的壓力使我少有時間回家鄉，從前的記憶也慢慢模糊起來。只偶爾聽說他調到了另一學校，之後又不知調到哪裏。再後來便沒了信息。

今年，我中學畢業已整整20年。春節回家時，一個遠房侄兒來看我，忽然提到這個老師曾在縣中學教過他，這老師激勵學生的話居然是"我從前的學生懷人……"！我聽後眼淚直滾而下！如今六十多歲的老人在閱歷二十多年的風雨歲月、送走一批又一批學生，仍然記著我並為我自豪著。在那嚴厲的面孔後竟深藏著那麼濃厚的愛，卻從不曾流露過一絲希望我們感激的表情，這是顆何等無私的靈魂！在這樣的靈魂面前，我拷問自己的良知：你何以報答？！何以心安？！

時光流轉，世事變遷。從前的師風師德在很多地方被急功近利的實用主義沖淡，"教師"被蒸發得只剩下一種職業的稱呼，失去了背後尊嚴的人格、使人肅然起敬的內涵。那些在這樣環境中依然像我的那位數學老師一樣，謹遵古訓，恪守師道，在名利面前腰桿豎直的老師們，更顯得崇高和偉大。我會在每個教師節到來之時，為這些民族之魂深深地祝福！道一聲："老師，您辛苦了！"


發稿：2001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