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科學家失去靈魂以後

有一個古老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浮士德博士的德國巫師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以換取知識和權力。一些學者說，這個故事是以16世紀一個真實人物為原型的。

這個古老的故事似乎更像是四個世紀以後發生的種種可怕事件的前兆。這些事件的中心人物是一位有才華的德國科學家，他對知識和權力的追求給他自己和無數人帶來了災難。這個人就是弗裏茨·哈伯。

拯救世界於饑餓

弗裏茨·哈伯1868年12月9日出生在布雷斯勞小鎮，是一個生意興隆的染料商的獨生子，他似乎從父親那裏繼承了對化學的迷戀。哈伯先就讀於柏林和海德堡的名牌大學，師從當時一些最著名的化學家，其後年輕的哈伯決意要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一流化學家。

由於哈伯出生於猶太家庭，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將阻礙他在學術圈子裏取得大的進展。所以在朝著浮士德式追求知識的方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哈伯宣布放棄他的宗教信仰，轉而成為路德會信徒。

哈伯22歲就獲得了博士學位，到了1904年，哈伯開始研究使他聞名世界的一個問題：拯救世界於饑餓。

1798年，英國的經濟學家托馬斯·馬爾薩斯提出的一個論點認為：人口的自然增長速度將超過農作物產量的增長速度，這就意味著全球最終將出現饑荒。英國著名化學家威廉·布魯克斯爵士警告說，如果找不到新的肥料源，馬爾薩斯的預言將成為現實。

布魯克斯指出，世界上最豐富的天然肥料資源——智利沿岸富含氮的硝石和鳥糞——很快將會開采完畢，科學家們必須找到大量生產這類肥料的方法。

大家都知道氨還有一個事實上用之不竭的來源：大氣。氮大約占大氣成分的80%。問題在於無人知道如何以一種商業上可行的方式獲得氮（就是用化學方法“固定”氮）。這正是哈伯要解決的問題。

致命的突破

化學家們早就知道，氨石油三個氫原子和一個氮原子組成的，但是沒有人試圖利用這個方法制造氨。哈伯和同事們經過5年的努力，終於在1909年6月成功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產出合成氨。他們還將氨轉化成以氮為基礎的肥料。這種肥料是未來養活全世界人口必不可少的。哈伯取得的這項成就立即獲得了德國最大的化學公司——巴斯夫公司的承認，並投入規模生產。

哈伯理所當然被譽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化學家之一，他被提名擔任新成立的柏林威廉大帝物理化學研究所所長，而且他是在獲得了給予他巨額薪金、普魯士科學院院士稱號以及教授席位的允諾之後才接受這個職務。哈伯還獲得了1918年度的諾貝爾化學獎。

狂熱的愛國者哈伯後來很快就對這個用途加以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初，協約國的船只封鎖了德軍制造炸藥所必需的氮的運輸航線。這是可以讓德軍幾個月後耗盡炸藥的一招。協約國不知道哈伯和同事們已成功地提高了氨的生產進度，一個星期可以生產驚人的1000噸含氮豐富的氨，從而使德國度過了無限期的封鎖。對於有著強烈野心的哈伯而言，僅僅幫助德國生存下來還不夠，他希望能確保自己的祖國獲勝。

可怕的“哈伯計劃”

哈伯的這項科學發現曾創造了挽救千萬饑餓生靈的方法，後來卻被用於設計一種之人於死地的新手段：化學武器。

哈伯告訴德軍最高指揮部，毒性極高的氣體氯比空氣重，可以把氯噴灑到敵人的戰壕中，攻擊敵軍士兵的臉部和肺部，從而將他們驅趕到可以用機槍掃射的開闊地帶。

哈伯這項可怕的計劃被傳達到德國所有的師級指揮官，除了阿爾布雷希公爵，每個指揮官都拒絕采納這項計劃。

1915年4月22日下午大約5時前後，德軍把裝有氯氣的園缸面向守衛伊普爾城的協約國軍隊，150頓氯氣從園缸中釋放出來。成千上萬的守城軍人四散逃竄，伊普爾城的正面出現了一個寬4英裏的無人防守缺口。

多疑的德軍指揮官們對於是否派兵進城猶豫不決，從而讓協約國獲得了重新部署兵力的時間。有史以來第一次利用化學武器發動的進攻就這樣失敗了，但是那次進攻造成了1.5萬人傷亡。

哈伯對這項計劃遭到失敗感到垂頭喪氣。他的妻子克拉拉懇求哈伯放棄這種工作，哈伯拒絕了。那天晚上，克拉拉用哈伯的手槍自殺了。第二天早晨哈伯就收拾行李去了東部前線。

繼氯氣投入使用之後，碳酰氯和可以滲進防毒面具致使人嘔吐的氯化芥相繼投入使用。在所有化學武器中，最為臭名昭著的是芥子氣，它甚至能滲進皮革和橡膠中，傷害人的眼睛和皮膚。由於芥子氣味道極臭，哈伯和同事們有時用甲芐基溴掩蓋芥子氣，使敵軍在接觸到這種劇毒氣體之前，什麼也察覺不到。

最後，哈伯通過化學武器贏得戰爭勝利的宏偉設想未能實現。德國戰敗後，哈伯被列為戰犯，後來他逃到了瑞士。對他的指控取消後，他又回到了德國，並立即重新從事化學武器的研制工作。

被世界拋棄

深深陷於失望中的哈伯重新開始進行基礎研究（包括對農藥的研究），他成為世界控制害蟲方面的一流權威，並創建了一家相當成功的公司，銷售新型農藥。

1933年納粹上臺。盡管哈伯竭力為德國賣命，納粹還是把哈伯驅趕出了他深愛著的祖國，因為他們發現了他從學生時代就開始隱瞞的猶太血統。哈伯逃到劍橋，但沒想到那裏的同行科學家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陷入痛苦和孤獨中的哈伯又來到了瑞士。他到達巴塞爾沒多久，就因心臟病發作於1934年1月去世，時年65歲。哈伯的悲劇並沒有到此結束。1942年，納粹制訂了滅絕所有猶太人的計劃。他們選擇的殺人方式是裝滿了化學制劑的巨型毒氣室，所用的化學制劑是哈伯的公司發明的一種農藥，納粹用這種化學制劑毒死了哈伯的好幾位親人。

哈伯原本可以成為最偉大的科學巨匠之一，但是卻在黑暗的權力中心的摸索中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摘自《讀者》2001年第16期)


發稿：2001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