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月旦：「我覺得還少了」

一月十日，陜西西安機電設備股份有限公司前任總經理周長青伏法西安。他一九九七年挾公款到澳門呼盧喝雉，輸了將近五千萬元，逃到厄瓜多爾，卻逃不過國際刑警，給押回新中國槍斃。這只是一條貪汙公式演變出來的千千萬萬實例之一，不必細述，只是他死前和記者的對話有點意思。記者問：「你覺不覺得對國家造成了太大損失？」他說：「我覺得還少了。」

從前，報上每每看到新中國一些巨寇給押解刑場，挺立囚車上向夾道男女冷笑，似乎有話要說。現在，周長青把話說了。他們應是覺得為惡太少，黃泉路上滿腹牢騷。

這使人想起《舊唐書．唐臨傳》一段故事。

唐臨曾任萬泉縣丞，為政寬仁。一年春天，時雨連綿，他怕囚犯的家庭不能及時耕種，生活會有困難，於是請縣令放十多名輕囚回家。那縣令擔心囚犯一去不回，唐臨說：「明公若有所疑，臨請自當其罪。」春耕之後，那些囚犯果然全部自動回獄。後來，唐臨升任大理卿。有一趟，高宗皇帝親自省察死刑犯，前大理卿判的犯人頻頻喊冤，唐臨判的卻一聲不吭。高宗感到奇怪，詢問原故，他們說：「罪實自犯，唐卿所斷，既非冤濫，所以絕意耳。」高宗嘆息良久說：「為獄者不當如此耶！」

要死囚甘心受刑，像唐臨所判的犯人一樣，要求未免太高；但囚犯死前一刻還以作惡不足為憾的，卻明顯是新中國的新國情，只是這國情一般無由表達。犯人臨刑時五花大綁，假如開口吶喊，公安人員只須拉拉繩索，保管把他喉嚨勒得喊不出聲。

孟子有一句名言：「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為百姓幸福而誅罪犯，罪犯不會怨恨）。」唐臨的故事印證了這句話，周長青的遺言也反證了這句話。

對古人來說，孟子所謂「生道」是指百姓的生道，是要為政者「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新中國領袖當然也講生道，但那是指他們自己的生道。所以文革、六四期間，他們都能奪天下之樂而樂。周長青喝新中國政府奶水長大，他到死還怙惡不悛，道理顯而易見。

孟子說：「哀哉。」

(摘自蘋果日報)

發稿：2001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