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孩子的心靈不再純真

樂山井研縣小學四年級學生、8歲女童思思(化名)有預謀地購買鼠藥，向其外公一家投毒，致其外婆死亡、外公、舅舅、舅媽中毒住院，三人在醫院治療20多天至今尚未康復。

此事令人震驚，人們在震驚之余引發無盡的思考。記者日前赴樂山及思思現住地自貢，對此事進行了深入采訪。

投毒案令人費解

2001年10月4日中午12時30分許，井研縣周坡鎮王某和兒子、兒媳趕集回家後，一起吃了由其妻徐某做的紅苕稀飯。剛吃下不久，4人均腹痛難忍，被鄰居緊急送往醫院。下午兩點，徐某在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王某等3人則一直昏迷不醒。王家幸免於中毒的只有王某8歲的外孫女思思和兩歲的小孫女。當地警方迅速趕到現場展開調查，經過對王家剩余稀飯的檢驗，很快確定飯中投入了大量鼠藥———這是一起典型的投毒案！據周圍群眾反映，王一家人和睦相處，長幼有序，家人投毒可能性很小，和鄉鄰也無任何仇怨。同時，王家獨立門院，有很高的圍墻，外人很難進院投毒。兇手究竟是誰？警方一時找不到頭緒。

當晚8時，王某之媳姜某首先搶救脫險。她向警方提供了一個細節：一家人趕集回家後，婆婆徐某已將稀飯盛在碗中，姜某發現碗中有些白色粉末，問婆婆是怎麼回事，婆婆說可能是湯圓粉，思思馬上說：“肯定是湯圓粉。”大家也就沒在意，端起碗就吃。叫思思吃飯她卻說吃飽了零食，不想吃。但接著她又吃了一碗早上剩下的幹飯。難道嫌疑人是年僅8歲的思
思？

外孫女精心預謀

事實上，案發當天下午警方就對思思作過調查，思思回答問題時十分平靜，對問到的問題都說得清楚明白，沒有一絲破綻。當晚，警方找到趕集時與思思在一起的同學歡歡(化名)。歡歡告訴調查人員：思思在街上買東西時一會兒拿出10元，一會兒又拿出一個10元，說“今天吃麻辣燙要吃安逸”。兩人吃完東西後，思思就叫她幫忙去買老鼠藥，說是外公叫買的，不能對別人說。兩人花2元錢買了5包鼠藥，結伴回家時，路遇思思外公王某，歡歡要思思把買的東西(指鼠藥)給外公，思思卻說“東西是給外婆的。”

當天深夜，警方再次找到思思要她如實說清買鼠藥幹什麼用了。思思這才哭著講述了投毒經過：她回家後看到外婆在竈前燒火，就將兩包鼠藥倒進了已煮好的稀飯中，並用鍋鏟攪勻，乘外婆不註意，她又在每一個飯碗裏撒入一些鼠藥，也用筷子攪了。剩下兩包鼠藥和其他鼠藥的包裝，她全丟進了糞坑，還專門用糞瓢攪到下面。警方後來想找這些物證已沒法找了。調查人員問思思為什麼要向外公一家投毒，她卻只字不說。念其年齡太小，不能采取任何強制措施，警方毫無辦法。第二天，思思的母親從廣州趕回，也沒問出任何東西。人們百思不得其解。

缺愛的孩子

10月24日，記者在周坡鎮醫院看到仍在治療中的王某及其兒子、兒媳。兩位年輕人現已基本痊愈，但王某還有痙攣、腿麻等癥狀。目前三人已用去醫藥費3萬多元，大部分費用拖欠醫院。憔悴的王某說，得知妻子死亡的消息是5天後的事，這幾天頭腦清醒時，他一直在想，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但怎麼也想不明白。思思的舅舅王勇(化名)主要在做花椒生意，是當地農村中很愛讀書的人之一，他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主要還是得向前看。以前也想到過思思已經沒有了父親，母親又不在身邊，當舅舅的應該多關心她，但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對思思內心的想法了解不多，關心不夠，以為對思思像對自己女兒一樣，不少她吃穿就行，現在看來遠遠不夠。

采訪中，思思的母親王英(化名)在一旁不停抹淚，說不出話來。她在廣州一家鞋廠打工，每月工資只有幾百元。事發前的9月30日，她和思思通了一次電話，對思思說想要的書已經買好了，很快就寄給她，要她好好學習，當時思思只說想媽媽，一切顯得很正常。

思思的命運很坎坷：6歲時父親因病去世，母親王英帶著她回了娘家。為了生計，王英獨自一人到廣州打工，從此將思思寄養在外公家。在思思上學的學校，校長和四年級代課班主任老師說，思思聰明過人，雖然年齡比同班同學平均小兩歲，但卻成績優異，做事大膽，從小學二年級起就擔任班長至今。但是她的性格有時顯得“很陰”，也很好強，同學們都有些怕她。和思思最要好的兩位同學提供了另外一些情況：思思多次說外公和舅舅對她兇，他們只對妹妹好，她想到媽媽那兒去。還說外公一家都死了才好，這樣媽媽就會接她到廣州去了。

記者與思思對話

投毒案發後的10月10日，思思的爺爺將她接回自貢市富順縣家中。10月25日，記者在富順縣一偏遠鄉村找到思思的爺爺，為了保密，我們沒驚動當地任何部門。思思爺爺說，思思回來後，他和妻子幾次問過思思為什麼要那麼幹，思思一句話不說。老兩口想，思思他們怕是管不了了，今後還得交給她媽媽領走。思思回來後接著就上學了，但直到現在還沒錢交學費。

在思思奶奶的帶領下，我們在附近一家小學看到正在上課的思思，經老師同意，她奶奶將思思叫了出來。這位8歲的女孩看上去身高有145厘米左右，長得十分俊秀，很招人喜愛。但無論怎樣提問她都一言不發，我們只好和她“繞彎子”，慢慢地她放松了，開始說話。她說她總覺得舅舅和舅媽對她不好，她想吃的東西不給買，只有給妹妹買了吃的東西才會分給她吃。有時外公打她，舅舅罵她。

10月4日那天早上，她已經吃過飯了，外公說她沒吃，一定要她吃，不吃就挨了打。上街後，她就從舅舅的攤子上偷了20元錢，請同學吃了東西後又買了鼠藥。她說以前也偷過舅舅的錢，但最多的一次也只偷了3元。思思說她現在很後悔，她不想外婆死，她其實也不恨外公一家人。她以為倒進飯裏的那些鼠藥不會弄死人，“外婆以前說過有一個小孩吃了老鼠藥也沒死。”她就是因為怕毒死人才沒把所有的鼠藥倒進飯裏。她還說她今後再也不敢到外公家去了。

老師的擔憂

思思學校的老師說，在一個多月前的一節自然課上，他專門詳細講解過鼠藥的毒性，要同學們千萬別接觸鼠藥。他還提醒：思思對你們說的可能有假話。思思學校校長說，事發後老師們無不震驚，學校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甚至晚上睡不著覺，一直在思考究竟應該怎樣給孩子一個健康的心靈環境。他覺得學校教育的重心應向“人心教育”轉移，真正地關註學生所思所想。雖然現在從小學一年級就開設了思想品德課，但現行的課本沒有任何實效。比如同學間打架，老師可能只是簡單批評教育一下犯錯誤的學生，現在他已反復要求老師：一定要做耐心細致的工作，化解打架同學間的矛盾。校長和老師都認為，要學生有一個健康的心靈，光靠學校是遠遠不夠的。現在社會和家庭對學生的負面影響太多了。石馬小學現有學生196人，其中50%的家長外出打工，孩子均由老人看管，根本談不上教育；另有40%的家長閑暇時間就泡在麻將桌前，對孩子也基本上是不管不問，相當多家長認為，孩子成不成器是老師的事。他認為全校近200名學生的家長，真正關心孩子的可能還不到10%。在這樣的環境中，孩子如何能健康成長呢？


發稿：2001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