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了望：大陸傳染，李瑞環看到了最大隱憂

李瑞環走了；這位木匠出身的大陸國家領導人在港五天期間，本著好說話、敢言、直率的風格，在港卷起旋風，尤其是對於特區政府給他「過分熱情」的安排，他提出一句「受我們大陸傳染，太過分擾民」的評價，與五年前傳誦一時的「紫砂茶壺」說，正相互呼應，道出港人的心底話，也點出香港回歸以來最嚴重的隱憂。

要列舉幾年來「受大陸傳染」的現象，多不勝數；就以李瑞環這次訪港期間為例，他七日一大早訪問中銀總部，附近中環金鐘一帶正值上班時間，港府為了替國家領導人「護駕」，竟然到處封路，讓正匆匆趕路的上班一族，不勝其煩。

又看李瑞環六日傍晚六點半才到中華總商會百周年慶會場，記者卻要在兩個多小時以前先到中環政府總部前集合，然後由港府安排的旅遊車集體運送，到場後又一直被困在場中被團團攔著的小圈圈內，直到領導人和嘉賓都「安心」離開會場，才「獲釋」自由走動。

才剛被大陸國家主席江澤民訓斥的香港記者，被認定只懂問些「naive」的問題，國家領導人訪港，只能遠觀，不可近瞻。然而，李瑞環多次公開的談話，卻只有香港記者能真確地、記錄在報章上，北京喉舌報、北京通訊社都大加刪改，讓言論更「符合政策」。

大陸視媒體為宣傳工具，高官說話按「指示」修改，正是大陸一貫的做法；難怪李瑞環離港前，特別表示，對準備記錄他談話的香港記者，留下良好印象。

回顧李瑞環回歸前，已警告香港不應過份大陸化，他說的「紫砂茶壺」故事，就是提醒港人，即使殖民時期存在汙垢，卻就是香港之為香港，就是香港的價值所在。

事隔五年，李瑞環「照江主席的指示」訪港（這句被新華社稿件刪掉了），離港前，嘴巴說香港給他留下美好記憶，卻肯定是百般滋味在心頭——從「紫砂茶壺」的警告，到香港太受「大陸傳染」的慨嘆，李瑞環看到了香港的最大隱憂。

吳稼祥：李瑞環向江澤民出招了!

在國內民間素有「小木匠」昵稱的李瑞環，在中國政壇上確實是個能工巧匠。他不僅「能」在演說辭的修飾上，他是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政治家，而且「巧」在把握政治「榫頭」上，他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鑿眼，能讓自己鉆進去。成為中國政治大廈上的一根棟梁。他知道背靠什麼，面向什麼。他總是背靠政治上最有實力的人物，同時——這正是他比別的政客高明的地方——也背靠人民，他善於在恰當的時候，說出一聲人民愛聽的話，表達人民心裏的呼聲。當然他面向他的政治對手，知道何時向對手出擊招，能給對手制造最的麻煩。他也是政壇著名的麻煩制造者。一九八八年，他背靠鄧小平和老百姓，借價格改革導致物價上漲之機，首先向趙紫陽發難。攻擊趙的價改政策和外向型經濟政策，成為倒趙的掌印先鋒。他敢這樣做，是因為他以一個匠人的目光，早看出了趙和鄧之間的裂痕。

後鄧小平時代，李瑞環想必時時感到委屈。他是要靠山，但靠山最好是他內心崇敬的人，比如鄧小平，他才靠得舒服。如果靠了一個他瞧不起的人，只是為了權力自保，他可能會有如坐針毯之感。中共十五大前，他為了保住中央常委的職位，是靠了江澤民的。

瞧不起江澤民

但以我之見，他和江澤民之間是誰也不怎樣瞧得上誰的。連趙紫陽都敢冒犯的人，心裏還佩服江澤民？況且，李瑞環和胡耀邦、萬裏有相當厚的私人情誼，江以關閉悼念胡耀邦的《世界經濟導報》表忠心而上臺，外行人看不出來，還懵得了政壇名家李瑞環呢？江澤民對此心裏也有數，他們可以相互利用，不大可能相互尊敬。九七年香港回歸，按道理講，作為政協主席的李瑞環是應當出席回歸典禮的，因為「一國兩制」、有「統戰」的成分。但江不讓他去，只帶著他的陪襯人李鵬去，生怕李瑞環搶了他的風頭和鏡頭。

向江澤民公開叫陣

有趣的是這一回。當江澤民在北京橫眉怒對香港女記者時，他沒有擋得住李瑞環來香港遞給電視記者的笑臉，終於報了三年前不讓他來香港的一箭之仇。說李瑞環在香港笑裏藏刀，一點都不誇張。鋒芒所向，我不說，諸位看官也能明白，當然是江澤民。多年前，天安門詩抄有曰：「欲悲鬧鬼叫，我悲豺狼笑」，這一回是：「北京鬧鬼叫，我在香港笑」。這怨不得別人，江澤民只能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還不是唯一有趣的，同樣有趣的是，董建華赴京請尚方寶劍時，幾個巨頭競相表態支持董建華連選連任，因此引來中央政府幹預香港自治之譏，也因此觸發江澤民的當庭之怒。李瑞環來香港談笑風生，什麼問題都談，就是不談支持董建華。不僅不談，還意味深長地「強調始終如一地按照『一國兩制』方針和《基本法》辦事」。這話不僅是對香港各界是說的，也是對那些要支持董建華連任的人說的。按《基本法》辦事，就是說不能幹預香港特首的選舉，就不能幹預香港的新聞自由和集會遊行自由。最近香港限制遊行自由的「惡法」，大受譴責，人們不難看出在此法背後徘徊的專制主義的影子。李瑞環這番話，說是公開向江澤民叫陣也不為過。

不許「和合」要鬥爭

更暗藏玄機的還是李瑞環對香港知名人士的這番談話：「當今中國要發展、要振興，必須繼續弘揚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特別要倡導『和合』，強調團結。」此語引自《人民日報》和新華社記者的報道，應該不會有誤。這句話裏，最具挑戰性的是兩個字：「和合」。我有個校友，研究太極，他和同仁們搞了個以太極為內涵的「和合」文化工程，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得到了原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負責人和《人民日報》的支持，當然也得到了李瑞環的支持。但國內左派認為這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鬥爭精神。上告到中央，據說總書記發話，不許宣傳什麼「和合」，當然是要鬥爭了。於是外鬥美國臺灣，內鬥法輪功和自由派知識分子。還要「三講」，在政治上打擊異已，推行腐敗政治學，把反腐敗變成政治鬥爭的工具，誰不聽話，就讓誰或誰的部下見閻王，以收殺雞儆猴或敲上震虎之效。

李瑞環突然在香港談起「和合」，大概是又發現了某個關鍵的政治「榫頭」，他是否開始出招了？請拭目以待。（2000年11月7日於美國坎布裏奇市）


發稿：2000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