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打印机版 | 【投稿/反馈】
![]() |
荣志洲已经67岁了,当年他和另一个已经过世的男孩子,一起带着受伤的巴柏走,先把巴柏藏在芦苇里,避过日军的巡逻,再找村人来救。但是当村人抬着巴柏跑的时候,又发现日军,村人都逃了,只有两个小男孩不怕,继续抬着巴柏走,幸而遇见抗日的游击队。
在荣志洲的记忆中,那一幕已经淡远了,只是,在巴柏的心里永远清晰。86岁的他打算把荣志洲接到美国团聚,他感慨地说:“我相信我3岁半的孙子,也会很高兴和荣先生握手,谢谢他当年救爷爷一命…… ”
1996年的11月11日,在美国华府“越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的前面,也发生了一件感人的事。越战时驾机投下汽油弹,造成许多平民死伤的飞行员约翰,终于见到24年前被他炸伤的潘金福(译音)。
那个当年因为浑身是火,而脱光衣服,哭喊、奔跑的女孩子,居然被美国的摄影记者救了,住院一年两个月,把下巴连到胸口、左手臂接在肋骨旁边,使灼伤的皮肤能够复原。
摄影师当时拍的照片,震撼了全世界,得到了普立策奖,却也成为约翰的最痛。
20多年来,那小女孩的画面总浮上他的眼前,他无法过正常的生活,酗酒、离婚、再结婚、再离婚,直到信了教,成为一位牧师。
当他知道那小女孩活着,而且人在美国之后,真是激动难眠。
但是当他远远看见潘金福的一刻,又全身发抖,掩面哭泣。
他不敢过去。
直到那个被他炸伤的小女孩,走向他,主动向他张开双臂,他才扑过去,哭着说出藏在心中24年的话:“我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没有存心伤害你……”
总听说这种战争留下来的故事。
数十年后,在迫害者、被害者、受助者,都七老八十的时候谱出下一章。
人很奇妙,老了,无论是什么人种,黑人、白人、黄人,都长了褐黑的老人斑,都变成灰白的头发,都弓了腰、驼了背,显得没有什么分别。
老人的记忆也都差了,当天早餐吃什么都无法记得,只是,相对地,那几十年前的往事,反而变得清晰。许多人不过简简单单地说一句:“我为当年的事,向你说对不起!”
只是,那“对不起”三个字,在老人的心中有多么沉重?他们很可能已经背着“它”几十年。
直到面对那被他负了的人,把话说出来,才能平安,也才能“平安往生”。
跟前面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比起来,我反而永远无法忘记多年前合众国际社发自加州的一个报道。
一位68岁的老法官麦卡尼,花了500美金,在《太阳报》上刊登广告,为他15年前一件判错的案子道歉。
那只是有关一位青年驾车违规,警察发现他拥有一把尺长的刀子,被这老法官判持有武器的案子。老法官已经不记得年轻人的名字。但是他说当时明明不是重罪,他却判了那人罚款及六个月缓刑。“犯罪记录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就业与前途……我对此感到愧疚。”麦卡尼在广告上公开承认。
我常想,什么是勇?这就是勇!
什么是真?这就是真!
我们都是人,一生中谁没有亏欠?只是几人有幸,能再遇见“他”?有几个人有勇,趁着还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你!” 平常,这是多么简单的几个字,我们一生可以说出百万次,只是哪一次能及得上从那些老人家的嘴里说出的?那才真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啊!
发稿:2004年9月5日
更新:2004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