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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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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三曉(加拿大)

【明心網】2005年2月26日,我日夜思念的父親突然辭世家中,沒留下一句話,一個字。帶著深深的遺憾和牽掛,他永遠的離開了他眷戀著的孩子們。他走的如此匆忙、如此沈默,使我更加悲痛難忍。因為五年來我沒有履行我對父親的許諾。

從記事起,我們就目睹了父親母親一生所吃盡的苦頭、把我們姐弟六兒拉扯成人的艱難歷程。其間我們經歷了孩童時期的60年三年大饑荒的死亡之旅、不堪回首的文化大革命和近期的六四慘案和鎮壓法輪功全民政治運動。 孩童時的我們都是在父親費盡心血的關懷下,闖過了難關。我們感謝父親在過去的歲月裏為我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我們的成長都歸功於我可敬的父親。

我為有一個好父親而深感自豪。父親是個普通工人,但他有高貴的人格。童年裏,我善良的父親就是我心中的紅太陽,他付出辛勤的勞動換給我們食物和奇缺的糖果。他用實際行動激勵我們做好孩子、學好文化課。父親雖然不是永遠正確,但在我心目中他永遠是偉大的父親。

記得一天晚上,我們姐弟六個坐在炕上,滿懷希望地等待爸爸下班回家。也許我們等待的不完全是爸爸,我們真正盼望的是爸爸能從他沾滿油汙的工作服裏掏出七塊小黑糖給我們吃。每次爸爸伸開他的黑手時,上面總有7塊小黑糖!!二姐講話不註意,她每次一見到下班的爸爸時就大叫:“黑糖大救星回來了!黑糖大救星回來了!” 瞬間7塊小黑糖就被搶空。然而這天晚上,爸爸雖然還像往常一樣,先伸進頭來,等我們歡呼他。可他進了屋,手沒有往口袋裏掏,我當下就意識到,今天爸爸沒有糖給我們。果真,爸爸面帶難色說:“今天中午,我用給你們買糖塊的錢給一個要飯的男孩買兩個燒餅吃。他好像快餓昏了。” 頓時,我二姐就大喊道:“你是那男孩的大救星!” 大姐趕緊糾正二姐說:“不對,只有共產黨是我們的大救星,我們老師說的!!” 沒想到,我小弟一看爸爸今天沒有糖,當下大哭起來了。

把我們養大成人後,歲月留下的痕跡也開始陪伴父親,他變老了。但他竭盡所能幫助他的兒女。他開始買菜、做飯、做家務、盼望兒女的到來。同孩子們在一起似乎成了父親生活中最大的快樂。當然,父親的愛戀對在外奔波一天的兒女來講永遠是莫大的安慰。然而他最眷戀的是離他最遠的女兒和外孫。

五年多前的今天,我忍著悲痛告別了老淚縱橫的父母親,離開了養育我的故鄉,來到了加拿大。臨別前,我多次許願,兩年回一次國看望年邁的老父。 兩年剛一過,老父就開始掐指點算,“再有兩個月我的女兒就回來了!” 可從四月捱到六月底,仍不見他女兒的面。他在苦苦的煎熬中等待。萬般無奈的我,意識到自己不能盡孝心,陪伴陪伴父親。只好撥通越洋電話給父親,安慰他:“我今年暫不回去了,因為很多法輪功朋友,在進入中國海關時,都被拒之門外,強行塞入返加的航班。連機場都沒給出。” 父親“阿??”一聲,便嗚嗚大哭起來了。那絕望是如此感天動地,催人淚下。我安慰他道:“形勢很快會好轉,別難過,你看,很多64流亡學生十多年也盼望回國看看他們的父母!”

我先生很體諒我們父女的處境,便迅速給我父母寄去了來加探望我們的邀請函。然而,背運的事情好像都讓我父親攤上了。就在他遞交“護照申請表”後的第三天,兩個國安局的人找到我父親,警告說:“我們知道你女兒在加拿大煉法輪功,我們管不了她,但是你去了不能煉,否則找麻煩。”

估計國安局的這番話,給父親的精神致命打擊。後來聽母親說,我父親已經放棄了來加探望我們的打算。他說怕將來回國說不清楚。後來他嚇到不敢看CCTV新聞聯播。因為播音員總是“氣正言辭”說法輪功自殺、殺人、同共產黨爭奪群眾、亡黨亡國……。老媽安慰父親:“別死心眼,國家總有一天會給他們平反的。”父親問:“國家?共產黨都沒給“六四”平反,哪能那麼快輪到法輪功!”

與此同時,我在京的妹妹也受到了兩個來自國家安全局特工的威脅。他們的威脅同樣令人毛骨悚然:“你不得再與你煉法輪功的姐姐有書信來往,否則,你必須在你的工作和你姐姐之間做出選擇。” 小妹驚恐萬狀,生怕丟了工作,便就範了。之後她在電話中對我說:“我們姐妹之間從現在起有約法2章。第一:不寄信,第二:電話不提法輪功。”她那口氣,好像突然變成了個六親不認的“女黨委書記”。

得知家人為我遭遇這麼多的不幸時,我這個海外遊子真是萬念俱灰,心如刀割。我不敢想像父親所承受的心靈打擊。我恐怕這個為共產黨賣命一輩子的老人,真要被它折磨至死了。然而我內心的恐懼和擔心最終變成了事實。父親還是沒能熬到見我的那一天,就永遠地走了。

回想起父親在風雪交加的冬夜背著發高燒的小弟往醫院裏跑,在炎熱酷暑的7月裏為我們扇扇子、驅蚊子。即使在生活負擔如同“三座大山”的年月裏,他依然充滿對每個孩子的愛戀。他的愛源於他善良的人性,是永遠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多少個日夜,我企盼著有一天能回到家鄉,那時刻縈繞在心中的故鄉,看望我年邁的父親,以報答對父親的養育之恩,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然而,多年來,我一次又一次被迫放棄了回鄉看望年邁父親的打算。今天即使父親去世,我也不能為他送行,這永生無法彌補給父親帶來的心靈創傷。我只能,帶著無限的遺憾、悔恨和傷感,默默地站在大洋彼岸,我向父親道一聲,爸爸走好,三兒給你燒根香!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這當然遠遠不夠。

希望有一天我能回到闊別已久的祖國,探望我孤獨的老母親和我思戀已久的故鄉。我希望我家的悲劇不再重演。願好人一生平安!

三曉
2005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