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等愛的狐貍

【明心網】我不知道，已經過去一段日子了，頭腦中依舊還有那些揮之不去的影象，和那些穿透心靈的對話，美國電影《心靈訪客》，我看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漫不經心的，因為片子中沒有武打、槍戰、魔法、科幻、暴力、懸念、變態、搞笑等一切煽情的東西，甚至連明朗灼熱的愛情也沒有，可是我卻一直看了下去，看到結尾的時候心裏竟有些發熱，我承認這片子打動了我，用一種來自心靈的東西，那種東西應該叫做愛吧，可是那不是愛情，也不是親情，而是一種類似於師生之間的友情。
　　
友情不像愛情是有爆發力的感情沖擊，友情是一種暗流一樣的東西，緩緩的似乎沒有明顯的跡象，卻在不知不覺中撼動心靈。所以本片導演選擇了一種很平淡的敘述手法，來講述一個表面上很平淡，實際卻有些離奇的故事。
　　
黑人少年詹姆非常喜歡籃球運動，每天放學後總是和一群夥伴在運動場上玩籃球。他們發現，在與運動場臨近的一棟樓房上，有一個人經常在窗口用望遠鏡窺視他們，於是詹姆和夥伴們打賭，要爬上樓去看看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天晚上，詹姆推測屋子裏面的人已經睡著了，就從窗子爬進了這個房間，不想房間的主人——一個老人正瞪著眼睛坐在沙發上，嚇了一跳的詹姆在慌不擇路的逃跑中，將自己的書包丟落在房間裏。第二天，當詹姆又從那座樓房下面走過時，他的書包被老人從窗口扔了出來，詹姆打開書包，發現他的一本日記被人用紅筆仔細地批改過，就這樣，詹姆認識了這個神秘房間裏的神秘老人。
　　
老人威廉是一位隱居的著名作家，平生只出過一本書，他每天用打字機神奇地寫作，卻不再發表一個字，一個人孤獨地住在裝滿書的大房間裏，從不出屋，卻樂於用望遠鏡從窗口向外觀察。
　　
詹姆是個內向和迷戀文字的孩子，被老人的神秘與文采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進這個老人的生活，奇怪的是老人拒絕了來自凡世的所有人，卻獨獨接受了詹姆，也許因為他發現了詹姆有很特殊的寫作才能，也許只是因為詹姆少年的純真。於是詹姆經常去老人家裏，跟老人學習寫作，而老人也在詹姆的影響下，漸漸走出了離群索居的生活，這一老一少一黑一白的兩個人，互相走入彼此的心靈深處，結下了一段特殊的忘年交。
　　
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導演的鏡頭語言是從孤獨的心靈開始的：大街上形態各異的人，唱歌的、嬉笑的、玩耍的、交談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麼？《黎明的宇宙》、《恐懼的發抖》、《有時偉大的觀念》，從詹姆房間裏的一堆書的名字特寫，和一個沒有父親的家庭，觀眾依稀可見詹姆豐富卻閉鎖的心靈。
　　
每個人都有一扇心靈之門，期待有真正懂它的人能夠走進來，因為孤獨並不是生命本意上的東西，所以人心總是期待著被訪問。印象很深的一個場景是，威廉和詹姆隔門對視，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放進門來的人，老作家固守著自己的心靈之門。詹姆把老人要的5000字的文章從門縫投了進去，門窗上是老作家懷疑的眼睛。
　　
孤獨的心靈渴望溝通，而溝通其實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太多的心靈在不同的層面上掙紮，有些人每天在一起，卻可能一輩子也無法相溶，比如詹姆和他的文學課老師克洛夫特先生。
　　
詹姆因為籃球打的好，獲得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大學的獎學金，他用精良的球技為學校的籃球隊效力，同時在克洛夫特先生的班裏學習寫作。克洛夫特先生是個氣量狹小又自以為是的人，他不相信靠打籃球進入學校的黑人學生詹姆會寫出漂亮的文章，對詹姆的一篇優秀作文提出質疑，要以剽竊之名將詹姆趕出學校，詹姆並沒有屈服，他放棄了用籃球成績掩蓋莫須有的恥辱。
　　
劇情在這裏用了一個出乎意外的跳躍，老作家終於走出了自己的房間，親自來到學校，當眾宣讀了詹姆的另一篇漂亮的文章，證明了詹姆是個有寫作天賦的誠實的學生。影片的高潮之處是老作家在靜靜的賽場上朗讀被取消比賽資格的詹姆的文章：“失去家庭迫使我們找到家庭，並不是因為已經在我們血液裏流淌的家庭，而是能夠成為我們血液的家庭。……”
　　
有些情感雖然來自於家庭之外、血液之外，可是因為更能滿足我們心靈的需要，會成為我們更廣義的家庭和血液，這是影片要告訴我們的更深邃的感情。
　　
我喜歡這部電影這種平鋪直敘的敘述方式，這裏沒有任何令人眩目的電影表現手段，甚至沒有倒敘、插敘這樣平常的文學技巧，像一幅非常直觀的白描。我很欽佩導演這樣的選擇，來自心靈的東西往往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矯飾，因為它們本身就是最動人的。
　　
後來，詹姆才知道，老作家隱居的真正原因是他得了癌癥，在生命有限的時間裏，他選擇了孤獨。可是認識了詹姆以後，他改變了想法，詹姆使他認識到有限的生命中仍有無限的情感空間，他終於走出了那個神秘的房間，去了蘇格蘭。
　　
飾演老作家威廉的是英國的老牌影星肖恩.康納利，他以演007系列起家，曾經當選過英國最性感的男人，他演活了一個古怪、落魄、儒雅的隱居老作家，雖然已是70歲高齡，卻依舊充滿十足的男人性感魅力，是的，性感魅力，男人的性感魅力並非在愛情面前才能展現，也許像這樣，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上閃耀，才是真正的男性魅力。
　　
我在想我自己，這部電影能夠打動我的另外原因，也許是它喚起了我的回憶，使我回想起自己那些遙遠的年少時光，想起那些過往的迷茫和孤獨，想起曾經有過的期待和曲折，那時候，懵懂稚嫩的心多麼期待靠近一顆能夠照耀自己的成熟的心靈。
　　
終於我明白了，那些久久揮之不去的影象的碎片，其實是一種多麼固執的渴望，每個人都有一顆充滿渴望的心，渴望情感的擁抱，這種渴望正如童話大師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中那只等愛的狐貍，渴望有人能夠馴養它，所謂馴養，其實就是互相理解、關愛、認同和欣賞，有了這種愛的滋潤，人心靈的芳草地，才能生長得豐美和旺盛。
　　
不知怎麼，深深留在我頭腦裏的，竟是肖恩.康納利那樣說出來的一句話，他對那些學生說：我心中也有一個願望，那是朋友送給我的禮物。是的，朋友的禮物，那就是友情的魅力和力量，那是我們心靈期待的珍寶，也許這部影片就是這樣一個來自朋友的禮物，影片的編劇和導演站在觀眾朋友的角度上，送給我們的關於友誼和生命的禮物。

發稿：2004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