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枯荷聽雨聲

【明心網】記憶中的家鄉，幾間青石瓦房，墻角長滿青苔和不知名的蘭色的小花。屋裏總是黑黝黝的，濕潤的，夾雜著一池荷花的清香。

老家的那一池荷花仿佛是天然的。一簇簇挨得很緊。葉子，橫七豎八地長著許多淡紅且白的花。一簇子過後，便是清的，純潔的水。又是一簇葉子，一簇花，一汪水。然而清香不減，豐姿不減，那盛開的花卻愈發顯得亭亭玉立起來。

水是我不敢碰的，因為父母不允許。然而那一池荷花四周，卻是我的樂園。那時不知道怎麼會有那樣好的興致。早起，搬著小凳子，坐在荷塘邊上，翻著一本本的連環畫。看著水塘裏激起的晶瑩的水珠幻化成灰姑娘腳上美麗的水晶鞋；海的女兒變成透明的泡沫埋到荷花底下，變成晶瑩嫩白的藕。直到媽媽從後窗喊我，我便夾了連環畫，回到那個暗暗的夾雜著清香的水氣的屋裏。

中午的荷塘是極安靜的。在家裏的大人都午睡後，我便一個人跑到荷塘邊。看田田的荷葉緊挨著，流下清亮的汗珠。荷花經陽光一照，就顯得格外的嬌艷。花瓣純潔得不沾染一絲塵埃。記得表哥曾經摘過荷花（後來被舅舅狠狠罵一頓）我卻摸過，綢緞般的花瓣摸在手裏極舒服的。一根纖細卻筆直的莖猶如一管翠玉的笛子插進了水裏。然而我只能看著，那時荷花再美，對我來說，也只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我想我那時的興致是極好的，因為我現在是不會再傻到一個人呆呆地在一片荷邊站一個中午的。

晚上的荷塘是極熱鬧的。因為這時是孩子的天下。地上畫著亂七八糟的格子，那種古老而溫馨的遊戲同樣有個可人的名字“跳房子”。那時的我們是多麼單純和天真啊。花園洋房，歐式古堡，在我們看來，就像是池塘裏時時濺起的水珠一樣，虛幻而不真實。只有地上的方格中，方格中的石塊或沙袋，才是最真實的房子。繃著的皮筋，飛揚著幾個快樂的女孩。在那跳躍之中，一個女孩的最大欲望得到了滿足。男孩子對著那一池荷花躍躍欲試，卻誰也不敢向前再走一步。還有跳繩邊上長長的接龍，跳過的笑聲，跳不過的嘆息，都變成透明的泡沫，消失在荷塘中了。

我想我曾經有過的單純和快樂，都像那片荷塘一樣，停駐在那個跳房子的年代了。我的童年隨著那片荷花一同被埋葬了。我知道我會懷念的，當我累了的時候，就像孫燕姿唱的“我走過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我想我終究會長大，當我學會在賞荷與睡覺中選擇睡覺，在睡覺與學習中選擇學習的時候，我就已經長大了。只是在看書看得很累卻不敢睡的時候，我還是會懷念那片荷塘，懷念暗暗的屋子裏清香的水氣，懷念屋旁綠色的青苔，不知名的蘭花。

如果可以，只要給我一間小的青石瓦房，一池荷花，哪怕是殘荷呢。在某個有雨的晚上，看那些逝去的美麗的童話，聽雨打枯荷，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發稿：2004年12月7日    更新：2004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