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起，我們不再珍視生命

事後當記者問及他們為何不救人時，領導們各有一番說辭。王副市長辯解，自己不會遊泳，但打電話報了警。而且他認為關鍵是小女孩沒有一點兒自救能力。畜牧局局長董興祥說：“當時因為穿的衣服相當厚，再一個天氣冷，第二個也不會水。” 中寧縣副縣長秘書劉寧遠說：“影子都沒有，往哪裏跳？我想等娃娃漂上來，再撲下去一把拉上來。”

當記者問王副市長，在這件事上幹部有沒有責任時，王副市長竟然回答：“沒有直接責任。我們應盡的責任都盡了。”同時，王副市長也談了不下水救人的道理：“生命是有限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娃娃，從渠邊栽下去，馬上就嗆昏了，可能幾分鐘人就窒息了，人就完了。這夥人再下去以後，如果再出現問題，那後果不堪設想。這一點，作為領導我也得考慮。”最後，王副市長強調指出了沒救出孩子的關鍵的一條理由：“關鍵就是這個小孩沒有一點自救能力，這是一個客觀的原因。”

一條生命結束了，衣食無憂的幹部卻象做工作總結一樣，把一個生命給抽象成了過去時的一件事，然後又那麼冷靜地掂量利弊、分析是非，非常合理地找出為自己辯護的這個責任那個理由。他們是當事人，親眼看著那女孩在渠水裏掙紮、起落直至消失，親身感受到一個可愛的生命化為烏有的沖擊，居然可以那麼坦然、那麼冷靜！

然而更讓我寒心的卻是我自己。我居然對王市長一行的言行有著一種潛在的默認——這樣的幹部太多了，這樣的事例也太多了，我們都麻木了。我捫心自問：從什麼時候起，我們變得不再珍視生命了？！

早先新疆一個坐滿小學生的禮堂失火，萬分危急時，人們聽到了那句“名喊”：讓領導同志先走！於是幾百個孩子傷亡了。事後也許有處分，但沒有聽見發自內心的懺悔，沒有見到引咎辭職的幹部。尤其不知那個喊手在哪裏。

兩年前“大舜”號失事，300多人因救援不及時慢慢凍死在海上。事後有輪船公司的人被判刑，但仍然沒有聽見人性的懺悔，相關幹部的引咎辭職。從市、省到海事局、交通部。也許早已找到很多理由了，所以沒有內疚，所以也無“咎”可引，所以也無須辭職。

這幾年，一些直接關系到百姓生命的可怕事件層出不窮。假酒、註水肉、假大米、假藥、劣質註射器、瘦肉精、甲醛發海鮮、汙染蔬菜、地溝油、燒烤病死雞、洗衣粉發面、拼裝廢舊車、黑心棉等等。處理方式基本上是取締、罰款。領導幹部承擔責任的幾乎沒有，領導幹部引咎辭職的聞所未聞。

心安理得的領導幹部們理由很多：罪行是別人犯的，原因是社會的、歷史的、客觀的、深刻的，法律是不健全的、操作性不強的、來不及制定的。監管不力嗎？那是因為經費不足，認識不夠，人手太少，罪犯太狡猾，行動太隱蔽，作案範圍太缺德（都在城鄉結合部）……有了理由，就沒有他們什麼事了、什麼責任了。更有甚者，還可以找到足夠的理由將案件的發生反過來作為政績呢。領導重視呀、措施得力呀、不怕苦累呀等等等等，並因此立功受獎、發獎金、升官。理由找夠了，案子辦完了，事情結束了，那些中了毒、受了傷、死去的人，那些生命，也被忘記了。

後記：漠視生命，其後果是極其可怕的。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走上了背叛人類的道路。這條道路的盡頭就是毀滅。


發稿：2001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