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回廊敬天重德修煉文化世界回眸再現輝煌
道德升華緣歸大法病祛身輕佛光普照今日神話
史前文化生命探索浩瀚時空中外預言科學新見
迫害真相矢志不渝揭惡揚善曝光邪惡慈悲為懷
人生百態 社會亂象紅朝謊言華夏浩劫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怒人怨因緣啟示
深思明鑒心明眼亮信仰漫談雜談隨筆
上善若水省思感悟寓言啟示詩文樂畫
國際聲援天地正氣良知永存緊急救援
主頁

中國勞工觀察: 誰為活活慘死在臺商企業的打工妹討回公道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新生29日訊】記者 曾創 余必勝 1998年8月7日晚,記者接到一個匿名電話。打電話的人因為過於激動而語不成句。如果不是這個電話,人間的那段悲涼事也許就被埋沒了。

23歲的打工妹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重病在身,要去醫院。這已經是第三次請假了,可是仍然遭到了廠方的嚴詞拒絕。

1998年7月的深圳出奇地熱。寶安區公明鎮合水口村。臺資慶豐鞋廠的打工妹熊金雲在成型車間裏揮汗如雨,從早上幹到晚上,夜裏還要加班,她一直強忍著。這年月能有個工作,掙些錢不容易。熊金雲家裏還有年邁多病的雙親,一個讀高中需要錢的弟弟。農家人,除了一把糧食,除了外出打工,再難有別的收入。然而,她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在這個燠熱難熬的季節,她將淒涼走過生命中最後的日子。

出事的前幾天,連續加班的熊金雲已經感到身體不適。她想到醫院去看一看,便向廠方請假,但是沒有得到批準:趕貨的關鍵時刻,小毛小病也值得大驚小怪?她最後的生機第一次被剝奪了。

7月21日中午,熊金雲頭重腳輕,走路已經搖搖晃晃。她和同村的老鄉吳春梅、吳翠雲姐妹說:“我累得要死,已經支撐不住了,腦袋好像要炸開。”兩姐妹勸她下午別再上班了,一定要去醫院看一看。於是她又去請假,結果還是不批。她又急又氣,真想不顧一切,先去醫院看了再說。但廠裏有規定:擅自離崗者以曠工論處,而曠工一天,則扣發3天工資並全勤獎30元,同時罰款20元。幾項之和近100元。打工者的錢,哪一分都浸著血汗,誰又願意被白白扣掉呢?下午1點半,熊金雲咬一咬牙,又一次地踏進了她已工作過一年的成型車間。她最後的生機第二次被剝奪了。

下午4點10分,一直留意著的吳春梅發現,熊金雲的臉色慘白如紙,雙手不住的顫抖。吳春梅大驚,馬上代金雲向班長黃崇運請假。此前金雲已請過兩次假,這位黃先生早已不耐煩,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累一點有什麼關系?反正累不死人!”就這樣,熊金雲最後的生機被永遠地剝奪了。

10分鐘後,早已重病在身、精疲力盡的熊金雲轟然一聲倒在地上,她的左手還抓著一只她做的鞋子。5點鐘左右,熊金雲被送至附近的公明醫院二門診部。此時的熊金雲昏迷不醒,高燒42度,大小便失禁。二門診立即著手搶救,但收效甚微,便將其轉至住院部。22日上午,住院部的護士小姐來到慶豐鞋廠,讓門衛班長唐明東傳話:你們廠的病人已經掛上了氧氣,怎麼還不送錢去?老鄉吳春梅、吳翠雲、尚冬奎聞訊心急如焚。他們知道廠裏的慣例,既使是工傷,也要患者自己先掏錢去醫院治療,然後讓指定的醫院開具證明,廠方才能予以報銷。不得已,他們給遠在千裏之外的湖北隨州老家打電話:熊金雲已在醫院昏迷兩天,請火速匯錢過來救命!

晚上10點鐘左右,慶豐鞋廠才打發人給醫院送去了2000元錢。這時,醫院才開始全力以赴地搶救。然而,已經太遲太遲了。7月23日早上6點10分,還不滿23歲熊金雲終告不治,淒然死去。與金雲一同出門打工、朝夕相處的吳春梅等3個人想再多看金雲一眼,多陪她一會兒。然而,鞋廠的中方代表麥廠長卻勒令他們立即回去上班。走的時候,吳春梅再三央求他:在金雲的家屬還沒有到來之前,屍體一定要冷藏起來,不能火化。麥廠長一口答應。

為侄女處理身後事的熊方太多次找廠方交涉,但都不被理睬。他甚至沒有被允許踏進鞋廠的大門

熊金雲的老家郭家位於湖北隨州的偏遠山區,交通、通訊均不方便。1998年7月22日深夜,也就是熊金雲生命的最後一天,吳春梅他們中午打的電話才被輾轉傳到熊家。熊金雲年邁多病的父母、只有15歲的弟弟一聽說一向身體很好的金雲陡生重病、昏迷在異鄉的醫院裏,當下就哭作一團。

金雲的叔叔熊方太是個能識文斷字的醫生,熊家每逢大事,總是他出來拿個主意。7月24日中午,熊方太受哥嫂重托,帶著侄兒熊金橋馬不停蹄,趕到了慶豐鞋廠的廠門前。這時,叔侄二人拿出身份證,表明了身份,但是門衛始終不讓他們進門。他們也問不到情況。直到廠裏的工人下班出廠,他們才知道金雲已經死去一天了。

金橋頓時痛哭失聲,熊方太這個半世滄桑的漢子也忍不住熱淚長流。叔侄二人早已忘記了旅途疲勞、吃飯,也不知道找個地方休息,再一次走到廠門口與門衛交涉。但是,門衛班長唐明東依然“公事公辦”地說:“我們老板說過,這件事由廠方處理。”兩個遠道而來的外鄉人悲怒交加,但是也無可奈何。熊方太只得讓門衛轉交他的三點基本要求:一、要就熊慶雲之死一事和老板面談;二、未經家屬允許,屍體不能火化;三、解決死者家屬在處理死者後事期間的食宿問題。然而,廠方根本沒有予以理會,臺灣老板沈月樹也始終沒有露面。

當天晚上,在慶豐鞋廠所在的合水口村的治安聯防隊,廠方代表麥廠長接待了熊方太,他輕描淡寫地說,熊金雲已經被火化了。熊方太這才知道他可憐的侄女已經化作外鄉天空裏一縷無人在意的青煙。他心痛得像刀剜一般。在得知侄女的屍體火化前沒有死亡證明書,沒有經過法醫鑒定,沒有經過公安機關的核準時,他嚴正指出,慶豐廠的這種做法極端不負責任,是非法的!

聽了這話,麥廠長一下子沈了臉:“熊金雲是因病死亡,與廠方沒有任何關系。”

熊方太說,熊金雲死在她的工作崗位上,當然是因公死亡。麥廠長一時語塞。而這時,自稱作為調解人的合水口村治安聯防隊隊長麥月輝說話了:“我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能證明和死者的關系,所以你無權介入此事。若真想插手,先回家拿死者的戶口簿、辦好委托書來。”

熊方太萬般無奈,真想對著蒼天慘呼:這世道怎麼是這樣的啊!他只得返回湖北隨州老家。這時候,熊金雲的一直擔驚受怕、做著最壞設想的父母才知道女兒死了真的死了。

8月2日,熊方太帶著委托書,帶著熊金雲的戶口簿,也帶著哥嫂的重托和一顆悲憤的心,再一次踏上了公明鎮合水口村的土地。當晚,他在慶豐廠附近的一家打工者接待站和侄兒金橋住了下來。

但是,慶豐鞋廠依然沒有理睬他們。不得已,第二天早晨,還來不及填飽肚子,熊方太就去了公明鎮勞務管理站。管理站的人說,這事我們解決不了,你最好去找寶安區勞動局。熊方太二話沒說,頂著快到正午的烈日,又去了寶安區勞動局的信訪辦公室。值班的說,你星期三再來(8月5日)吧。熊金雲只得又回去等。終於熬到了第三天,他又去了寶安區勞動局信訪辦公室。接待熊氏叔侄的是一位女士。她說,鑒定是不是工傷,要等一個月後才能有結果。

可是,叔侄二人已經等不及了。一天60元的房租,再加上交通費、電話費以及必需的生活開銷,他們帶來的那點可憐的錢又能夠支撐多久?

小店老板七嘴八舌,廠裏的工人群情激憤。

一個眾人眼裏的慶豐鞋廠出現在記者眼前。記者不僅僅是奇怪,而是震驚

1998年8月7日下午5點多鐘,記者接到了文前提到的那個電話。因為事出蹊蹺,盡管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們還是出發了。下午3點多鐘,我們來到了慶豐鞋廠的大門口;走到門房,從窄小的窗口把證件遞進去。過了好一會,值班的人把證件遞出了窗口:“我們廠長不在。”

“那現在廠裏誰負責,能不能幫我們找一下?”

“不知道。”

“你們廠最近有一個打工妹死掉了,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

我們通過別的方式查到了廠辦的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自稱姓張的小姐一聽說我們的身份,立即很不耐煩,說事發時我不在現場,我什麼也不知道;接著就把電話掛了。但她卻提供了一個信息:真有其事。

隔一條馬路,慶豐鞋廠的對面是一排小店。我們就走到那裏去,等待慶豐廠的工人們下班出來。利用這個時間,我們走訪了多家店主。他們全都知道“一個打工妹累死在車間”的事。他們講起來情緒激動,有的嘆息,有的憤怒。雖然細節不盡相同,但事件的輪廓已經出現了。他們說慶豐鞋廠的老板如何如何,那些打工仔都不敢說。一位抱著孩子的女店主說,難得做慶豐工人的生意,他們工資少,出廠的時間也少。旁邊便有人插話,說出了一個很押韻的順口溜:維多利亞(與慶豐相鄰的一個廠——編者)是天堂,慶豐鞋廠是xx。他說這誰都知道,不信你再找一個人問問。

後來我們了解到,慶豐鞋廠工人的時間大致是這樣被安排的,上午7點半上班到中午12點,之後有一個半小時的吃飯和休息時間,但不得出廠;下午1點30上班,直到5點30下班,吃飯和休息一個小時,到6點30就必須回廠加班,至於加到什麼時候很難說,可能是夜裏11點12點,也可能是淩晨幾點,也可能是通宵。至於收入,我們了解到,他們正班是每天8個半小時,13塊錢,加班1小時1塊5。沒有休息日,一個月只可以請假一天。

大約5點40左右,鞋廠的工人下班了。他們穿著白色工裝,匆匆湧出了工廠的後門,有些來到了這邊的這排店子。幾個打工妹坐下來喝汽水,我們走到她們旁邊,說明我們的身份。她們見是記者,十分客氣,但是聽說我們要了解這樣一個情況時,立刻就沈默了。不過經過努力,我們照樣找到了膽子大的,得知我們是記者,他們反而更願意談了。我們詢問關於“一個打工妹活活累死在車間”的事。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許多許多。我們又問他們是否與廠方簽定了勞資合同。

“沒有,一個也沒有。”

“那你們為什麼不要求?”

“要求有什麼用?不願意幹你就走。”

“那你們為什麼不走?”

“走又能去哪裏,現在找個工作很不容易。”

他們還說了一個情況。任何工人進廠的時候,先繳50元手續費,然後到每一個下個月才能領取上個月的工資。如果你走了,就至少有一個月的工資泡湯了。反正也沒有簽定合同。但還是有一些工人受不了高強度的勞動,被迫離開,如果離開的時候還沒有到月底,那麼就有兩個月的工資領不到。

越來越多的打工仔打工妹圍攏過來,他們由觀望變成了介入傾訴,這時,一個瘦瘦的小夥子說:“我是熊金雲的老鄉,她叔叔還在這裏,我可以帶你們去。”

熊方太說,我已經找了一家律師所,等我回去湊齊了代理費,他們就幫金雲打這個官司。你說,法律能給我們一個公道嗎

在那家打工者接待站,當我們見到熊氏叔侄的時候,已經是傍晚7點鐘了。熊方太顯得疲憊而悲憤。他對我們說,金雲根本不該死啊。她死的當天下午,他們就把她火化了。按說,火化之前,必須有死亡證明書、法醫鑒定書和公安機關的核準材料,但是什麼也沒有。他們又說是有傳染性的腦炎,但根據我了解的情況,根本就不是。既使是,按照有關文件規定,只有鼠疫、霍亂、麻風病、狂犬病四種傳染病要立即火化,而腦炎並未列入。他們這麼做是不人道的,也是非法的。再退一步說,如果當時把屍體冷凍起來,腦炎還會傳染嗎?暫時先不提金雲是如何累死的是如何請不到假拖延了治療時間而耽誤死的,就憑她死在工作崗位這一條慶豐都不能置身事外。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部〈企業職工工傷試行辦法〉第八條第四項的規定,“由於工作緊張突發疾病死亡”,深圳市〈深圳經濟特區工傷保險條例〉第十五條第六項的規定,“在執行用人單位安排的生產工作任務中因病而猝然死亡的”,都屬於工傷死亡的範疇。慶豐這樣做分明是在推卸責任!熊方太的聲音因悲憤而擡得很高。

隨後,他又拿出了一張熊金雲6月份的工資單(這也是她的最後一張工資單了)的復印件,那上面記錄:扣除勞工保險費15元。熊方太說:“我這兒有復印過來的材料,您請看,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部〈企業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第三十六條規定:職工個人不交納工傷保險費,工傷保險費由企業交納。〈深圳經濟特區工傷保險條例〉第十條規定:用人單位不得將保險費轉嫁給員工負擔。它這樣做明顯是違法的。慶豐鞋廠據說有1000多名員工,這樣就能每年少投入近20萬。事實上據我的了解,他們雖然扣了保險費,但並沒有為工人們投保。你想,連個合同都沒有簽,又怎麼可能投保呢?這是雙重違法行為,是一場騙局!還有,8月5日發資的時候,他們竟然將為熊金雲治病花掉的醫療費攤派到了每一個工人頭上。”(本刊按:在本文發稿前,記者特地對深圳社會保險局進行了電話采訪,對方說,慶豐鞋廠根本沒有投保。)

熊方太說此後他又去找了很多部門,但結果很是讓人心寒。他現在已經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人家已答應。說著,他拿出了合同書。“他們要我先交6000元代理費,但我現在沒有。等湊齊了錢,這合同就可以生效。你們說法律能給金雲一個公道嗎?”

當時,在打工者接待站那間面積不大的客房裏,還坐著吳春梅吳翠雲兩姐妹。她們已經寧願被扣兩個月的工資,也硬是把工作給辭了。她們說:“我們是和金雲一起到這邊來的,我們心裏很難過。我們也幫不了什麼,只有用這種方式來表示我們的抗議。”

熊金雲的弟弟熊金橋則顯得有些麻木,失親之痛和十數天的來往奔波不是他這個年齡所能承受的。只有當我們和他談起他的姐姐時,他的眼裏才重又閃動起淚光。他說大姐已出嫁,金雲是他的二姐,他和二姐的關系最好,他上學的錢都是她寄回來的。每次接到錢他都想,自己將來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有出息,好好的報答二姐,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女報》慶豐鞋廠為臺資工廠,主要生產臺灣的將宮童鞋《中國勞工觀察》(mail: liqiang51@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