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先生的笑話照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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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容乃加

蘇東坡（蘇軾）以才情蓋世和曠達幽默著稱，不僅詩詞文章膾炙人口，也留下了一些帶有戲謔趣味的作品，《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中就收錄了他的笑話《艾子雜談》。他的笑話面向多元，在笑點的背後有以笑諷世的智慧、醒世的哲理，爍爍閃動人心。

舟師

有一天，艾子（東坡自號）看見一個人徒步從呂梁趕路，想搭船去彭門。他口袋裏沒多少錢，掏了半天掏出50文錢，拜托船夫讓他搭一程。

沒想到那個船夫斜眼一瞥，擺擺手說：“嘿，兄弟，沒帶行李空手搭船一人100文，你這才給了一半，哪夠！”接著，再補一句：“要不這樣吧，你從這兒幫我拉船到彭門，算你半價，怎麼樣？”

艾子冷眼旁觀了舟師的“算盤”小伎，好一幅浮世繪。

賣帽

齊國的讀書人流行起戴烏紗帽的風尚。這種帽的帽頂高高的、帽沿短短的、帽型挺直，帽子上要黏烏紗“秀”儒雅風度，叫做“虛黏奇帽”。

奇帽風尚流行起來，很快商店街上新的帽店有如雨後春筍，一家挨一家開。其中有一家門口掛了塊牌寫著店號：“當鋪”。“當鋪”賣的帽子每頂只要800文！因為價格比別家便宜百文，來客擠得水泄不通，然而訂貨量大，店家因此也常延誤了出貨。

有一天，艾子剛到那家店裏，就看到一位書生氣沖沖地來找店主理論：“我幾天前就訂了帽子，現在都過了約期五七天了還沒拿到！別家帽子都賣900文，就你這家賣800，是不是故意拿低價來騙我！我可不是好騙的！”他吵吵嚷嚷，沒完沒了。

這時艾子笑著對書生說：“秀才呀，別大聲嚷嚷！你現在就給他800文，一定要拿個900文的好帽子！”

這篇“賣帽”用一頂“風度高雅”的帽子，諷刺了“虛偽”，演出一場諷喻“世道人心”的短劇。

蝦蟆

艾子出海時，夜裏把船泊在一座小島邊。半夜裏，忽然聽見水底下有哭聲傳來，豎耳一聽，像是還夾雜有講話聲。

這時他聽到有個聲音說：“昨天龍王下旨：所有水族中有尾巴的，一律斬首。我是一只鼉（鼉音駝，也稱揚子鱷，長二尺余），害怕被殺，因此才傷心得哭起來。你這蝦蟆（蛤蟆也，即“青蛙”）沒有尾巴，哭什麼呢？”
另一聲音回答說：“我現在雖然沒尾巴，算是逃過一劫，可是啊„„我恐怕龍王接下來要追究我還是“蝌蚪”那時長的尾巴呢！”

顯然，這是一則影射政治為惡的寓言。

閻羅王

齊宣王時代，有個人死了又活了，跟人說了自己在陰間的見聞。他說在陰間時看見閻羅王正在審問一個“貴人”，閻羅王怒氣沖沖地問道：“你怎麼幹了這麼多壞事？”

聽者問那貴人是誰，這人回答說：“就是魯國正卿的季氏！”接著他繼續描述當時的情況——

季氏聽到閻羅王詰問，一臉不服，大聲嚷嚷：“我一身清白，何罪之有？”

於是閻羅王便一條一條地“算帳”給他聽：“某年齊國來犯，你作為魯國的正卿，只派一萬兵應戰。人人都說兵力太少，根本打不過，不僅無功，還會害兵士白白送命。你剛愎自用，聽不得一點勸，結果齊兵眾多，魯國全軍覆沒，萬人皆死！

還有一年鬧饑荒，你欺騙國君，隱瞞真相，當作沒事，不開糧倉，結果災民數萬人餓死！

還有，你當相國，本該當要調和陰陽治理國家大事，可你當政不合天理人情，亂搞一通，國內出現水災、旱災不斷的慘況，魯國百姓受災吃盡苦頭。這不都是你的錯？”

季氏聽完，沒話可說，這才服罪。

閻羅王一揮手：“帶去阿鼻地獄（墮落到此的眾生受無間斷之苦，故也稱為“無間地獄”）！”幾個牛頭馬面的冥府衙役立馬把他拖走。

後來，艾子聽聞了這件事，連連嘆氣。門人問：“先生您跟季氏有交情嗎，怎地這麼傷心呢？”

艾子搖頭：“我不是為季氏難過，我是為閻羅王發愁！”門人不解：“這又是為什麼？”

艾子說：“這一來，地獄什麼時候能得空啊？”

這篇〈閻羅王〉，開頭以冥府見聞導入故事，內在實是“問罪”在其位不謀其事者！最後的一問用心深重：當權的奸邪之輩其為害也深，其遺禍也廣，不僅在人間還深入冥府啊！

後語

東坡先生的笑話面向多元，反映他深刻關懷人間的赤子之心。讀者觀看這些東坡照妖鏡反映的“笑話”，是否覺得和今天時空中出現的現象也挺合拍的呢？

發稿：2025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