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盛饭

【明心网】儿时，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家道尚属殷实，父亲的身体也如日中天，因此，父亲在每次吃饭时，不管有多忙，总忘不了他的例行公事——喝酒。喝酒多误事。母亲为此抱怨不少。

记忆里，父亲在我和母亲吃完之后，总是用带着满口酒气的声音吼道：“小子，快点来给老子盛饭！”那时，我父亲红光满面，虽然向我吼叫，但并不凶。

这时候，我总是很乖顺地接过他手里的碗，踮着脚，拿起锅勺盛饭。然后，踉踉跄跄地端到父亲的手里。父亲也总忘不了表扬我一句：“乖！”

妹妹弟弟出世后，家境日渐衰落。转眼我也上了小学，但我还是一直为父亲盛着饭。当然，我也一直被他这样表扬着。

后来，上了初中，住进学校。一个星期难得有几次回家的机会，为父亲盛饭更是少而又少。每次共餐时，父亲还照例喝上几盅白酒，只不过，他喝得没有以前那样随意和任性了。喝完酒，他照例会让人去给他盛饭，不同的是，他喊的是妹妹。妹妹也同我一样，极其乖顺和认真地为他盛饭，然后一歪一斜地把饭碗送到他手里。这时，父亲也照例会说上一句：“老二真听话！”然后就埋着头默默吃起饭来。

上了大学，虽说离家也并不是很远，乘车仅需三四个小时，但自己总爱找一大堆不回家的理由：譬如家里没有伴，不能上网等等。渐渐，如果不是过节放长假，我绝不轻易回家。

那年国庆节放长假，我回了趟家。听说我要回来，家里竟像招待贵宾似的买了好几个菜招待我。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父亲要我陪他喝几盅。父子俩就这样一边喝着，一边谈着。

我至今记得他同我谈得最多的是，你今年要用多少钱，大学还有几年之类的话。

酒酣，还得吃一点儿饭，父亲仍是用他底气十足的声音喊道：“老幺，快点来给你哥和我盛饭！”正沉浸在动画片世界里的弟弟，当然很不愿意，就嘟着小嘴坐着没动。我这时很懂事又有一点内疚地拿起两个空碗去盛饭。正待我站起来去盛饭时，父亲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就朝弟弟大吼了一声：“老幺，快点去盛饭！”声似惊雷。

弟弟忐忑不安地关上电视，一会儿工夫，弟弟盛了两碗饭过来。父亲接过饭碗，狠狠地敲了几下弟弟的脑袋，呵斥道：“你哥哥和你姐姐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听话多了。哪像你这个懒精，一天到晚只记得看电视，连盛一碗饭都不乐意！你再不听话，看货！”

时光荏苒，今年暑假，我回了一趟家。家里仍然很隆重地招待我，又是肉又是鱼的。父亲也很兴奋，又要我陪他喝了几盅。在我俯下头夹菜时，无意之间，我发现父亲的双鬓已有些花白了。

可能因为父亲高兴，不一会儿我们俩就把那么点酒喝完了。饭桌上，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要盛饭了，父亲出乎意料地没有喊人，我站起来，拿着两只碗去盛饭。父亲这时却欠起身，安静地说：“你回家一趟也不容易，放着吧！把碗给我！”他顺势夺过我手里的碗。我一时语塞，眼眶里竟有一种液体在打转。

傍晚，我拿起一本杂志看，突然看到这样一篇文章，说有个日本大学生到某公司去应聘，该生的笔试分数很高，身高、气质也符合招聘要求。可最后面试时，主考官出了这么一道题：“从小到大，你给父母洗过几次脚？”那位踌躇满志的大学生一时回答不上来……

看着这篇文章，我想起了从小让我、妹妹和弟弟为他盛饭而现在却反过来为我盛饭的父亲，我觉得有一种东西，正在慢慢地、悄悄地流逝。岁月是无情的，它已经把曾经年轻的父亲，洗染得有了花白头发，或许明天还会更多。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竟牙也没刷、脸也没洗，就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对父母认真地说：“今天我给你们盛饭！”“这孩子是不是病了？”父亲笑着说。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红着脸退了出来，但我想，父母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中青亮点)

发稿：2003年10月29日    更新：2003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