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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尊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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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唐風

這是一個古代傳說。

有一個刀工精湛的手藝人,最愛雕塑妖魔鬼怪,活靈活現。有一天,他經過湖邊,水平如鏡,突然發現自己的面貌比起兩年前,變得醜陋了很多:五官似乎變化不大,但面色如土,泛著青白,猶如病癆,眉目兇惡、古怪、可憎。他心中恐慌,從此躁郁疑懼,白天吃飯毫無胃口,晚上睡覺翻來覆去總不踏實,惡夢連連,擔憂將命不久矣。

從做學徒時,他就聽鄉裏人說,附近山中寺廟裏有一位高僧,能醫治百病,為眾生排憂解難。以前,因為一來自己從不信佛,二來自小身強體壯,所以從未去過那兒。這時想起來,慌忙前去那所寺廟向高僧求治。

老和尚果然一副全知大能的樣貌,而且慈眉善目。手藝人上山時的憂心忡忡此時已減了一半,於是把自己的經歷和病狀,向老僧和盤托出。老和尚靜靜地聽著,等他氣喘籲籲地講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施主不必擔心。我肯定可以幫你治好。但是在治療前有一個要求,你必須在這裏先幫我雕刻一百尊一模一樣的佛像。”然後,手指著不遠處一尊觀世音菩薩的雕像。

第二天,手藝人一早就急匆匆上山來到廟裏,選定了石材後,就開始觀摩、研究著菩薩的樣貌和神情,耳邊時時傳來鐘磬、木魚和誦經之聲。每兩三個時辰,老和尚會叫一個小沙彌給他端來一碗糙米粥,他恭恭敬敬的端起來一飲而盡,感覺無比甘美。這一天幾乎毫無進展,只在選定的石材上鑿刻了兩三下,天就已經黑了。下山回家後,就著一身的疲憊,倒頭便睡,第二天一大早又精神十足上到山中寺廟,繼續觀摩和雕塑。

日復一日,手藝人刀法日漸嫻熟,刻工日益精湛,雕像一座、兩座、三座……作品也越來越多,完成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好。遠近香客、善男信女,紛紛慕名而來,對佛像觀摩敬拜。附近州縣的官府、鄉紳也紛紛來寺院請菩薩像,安置於各自的廳堂院戶和家廟祠堂,以求天地神明,保佑國泰民安。手藝人看到這些場景,每每喜悅萬分,於是更加盡心盡力,日日雕刻。

就這樣一天天的進出鄉鎮,上山下坡,一路上的山石草樹、花鳥獸蟲、日月星雲都變得越發熟悉,覺得越發可愛親切。以前的10幾年來只知道埋頭工作、很少離開作坊的手藝人,竟然漸漸的對路過鄉鎮的家家戶戶、酒肆牌坊、商賈行旅、販夫走卒,熟絡了起來,時常還順路幫著人們捎個話兒,帶運個東西,或者給家長裏短、婚喪嫁娶的幫個下手。把個從作坊到寺廟的這10多裏路,都變成了自己的街坊鄰裏。

不知幾許春夏秋冬,他終於雕刻完了第一百尊佛像,栩栩如生,令人觀之,雜念頓失,心中一派祥和。手藝人於是拜見老僧,請求他兌現承諾,治愈自己的醜惡病相。

老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的病已經治好了。”說罷,遞給他一面鏡子。

手藝人接過鏡子,端詳著鏡中的樣貌,難以置信:五官似乎變化不大,但是面色紅潤,面容端莊,眉目祥和,眼光湛然。他才醒悟,確實,從開始雕刻的第一天起,他就胃口大開,吃嘛嘛香,每晚從山上回到家中,倒頭便睡,再也沒做過噩夢。只是這些年來只一心專註於雕刻那一百尊佛像,渾渾然沒註意到這些變化。

他高興的又拿著鏡子,再反復端詳,總覺得自己除了頭頂束發,身無袈裟之外,倒是和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頗有幾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