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看瑞花

【明心網】不知道天上的花是不是都純凈得透明，至少那從天上偶爾飄落下來的冰雪之花是如此。每一朵晶潔的雪花，都是由美麗透明的各式六角小冰晶相凝相簇而成，因此別有“六出花”、“六英”的奇稱。她們是那樣清凈絕塵、晶瑩剔透，以至在人間只有潔白無瑕的瓊瑤美玉之花如“瓊英”、“玉花”等等才能與其相仿佛。冰清玉潔連用，象征著純潔的極致。〖圖片：玻璃窗上的雪花/米藍達攝影〗

雪花獨特之美，應該還有飄然瀟灑。以天為家，以雲為根，以風為友。並且，在悠悠的天地之旅中以舞為行，“玉蝶”般輕盈地“風前共做娑婆舞”，是能在空中飄飛旋舞的玉色花朵——這一切又無一不是由於她的純潔。

“雪，洗也，洗除瘴癘，蟲蝗也。”“臘雪甘冷無毒，解一切毒。”（《本草綱目》）純潔的雪花來到這塵世，或許就是為了凈化它。至於到頭來自己是否因此被汙染，她們卻並不在意。甚至雪還可以表示一種對於恥辱、冤恨等乾乾凈凈的清洗，所以有“雪恨”、“雪恥”、“昭雪”之說。

有時真想把雪後特有的清新稱作是“雪香”，卻又覺得並非一個“香”字可以“了得”。

“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總難忘明末散文大家張岱西湖湖心亭看雪的這段文字。江山被雪，“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時候，甚至連一些心裏的喧囂與噪音也被洗去了。在雪給予釣這種純凈和靜謐中，我們自然會對於廣大的宇宙和微小的自己真正感悟到一些什麼。

雖然生自一個雲根，或者剛剛還在一起共舞，然而落下來的時候，同樣純潔瀟灑的雪花卻突然有了分別。那松針竹葉上的，顯得高潔尊貴，而落到汙泥裏的，看起來卻臟而低賤。有時，松竹上的雪，也會又落到汙泥裏，而且往往是由於一種人為。但雪花一直是在天地之間沈浮，又何至於因松竹之尊而喜，以汙泥之辱而悲呢？“以道觀之，物無貴賤。”（莊子《秋水》）大概這正是“道”的境界超脫世俗的地方。

一些對雪的純潔視而不見，肆意踐踏的人，卻渾然不覺自己眼的汙濁與腳的骯臟，想想也實在挺可憐的。其實，雪絕不會因此而變成泥，無論純潔怎樣被玷汙，那都只是在表面的“現象”一層，改變不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內在本質。

雪花和她的姊妹花——精致的冰淩花與潔白的霜花，包括宛如玉樹銀花的霧淞，都已超越於人間草木之花太多。她們常以美妙的“凝華”方式“開花”，從飄渺的氣態直接凝為花樣的固態，並發放出珍貴的能量；亦常在風吹日曬的苦中“雕謝”，去盡外層雜質，提純精華，直接由固態變成氣態，從地上回到天空，完成殊勝壯麗的“升華”。人們早已把千姿百態的雪花形容為梨花、梅花、柳絮……了，《續拾遺記》中還提到“百花霜”，謂宋仁宗天聖年間，青州盛冬時，濃霜凝於屋瓦“皆成百花之狀”。也許最重要的正在於，她們不是某種具體的花，卻能像是任何一種花，如同那內涵無限豐富的“無”，可以生出各種“有”的“沒有”。

“冬，終也，萬物於是終也。”（蔡邕《月令章句》）“冬”字為“終”字的重要構成部分，顯然帶有終結的意味。然而在陰盛陽衰之極的“冬至”，已有一陽初生。終結，實在便是另一種開始。古人說雪花是“天人能許巧，剪水花做花飛”（唐．陸暢），更因其護苗保?的神奇作用而以瑞雪為豐年之兆。雪花，這完全用純凈的天上之水做成的“剪水花”，分明是終結中的冬天送給人們的一捧星星般晶瑩璀璨的瑞兆之花啊。

試作長短句，曰：生自廣寒雲幔裏，未訪梅花，已是絕塵意。幾度沈浮天與地，依然清韻猶飄逸。身外瓊瑤終懶覓，凍影濕痕，一霎成閑憶。好寄詩魂冬夢底，來年沏作春茶碧。（蝶戀花．雪）@

發稿：2005年12月29日    更新：2005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