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蓮

那日近午，忽接到何知兄的來電。不知伊怎的心血來潮，說是想送幾枝花給我。我聽了，很是驚詫，以至掛斷電話久久，頭皮仍暈。下班時，遠遠地見何知兄在半路上候著。未等我將摩托停穩，一束長長的花就塞了過來。正想說聲謝謝，伊已將車蹬出老遠。只得沖著背影喊：“什麼花？”他回眸一笑，道：“馬蹄蓮！”

馬蹄蓮？這名字好怪。回到家裏，找出只花瓶，盛滿清水，將馬蹄蓮一枝一枝小心插好，心裏仍琢磨這個古怪的名字。雖說我向來自負，可對花草方面的知識一直缺少自信。不過，盡管識花無多，對帶蓮字的卻偏偏很知道一些。何以故，因為從小生長在農村，住屋四周被池塘包圍著，每當夏日，盈盈綠水中總是荷葉田田，蓮花搖曳。一出門，曲折的小徑上總有半邊蓮悄然綻放，時不時有紫色的小花調皮的吻我腳丫。老樟樹結滿青苔的老桿上，木蓮藤死死活活的纏著，用它的籽做成的木蓮豆腐，是我當時惟一的冷飲，曾甜蜜和清涼了那個過早草草結束的童年。而一直到許多年後，我終於發現，被徐志摩等大詩人反復吟唱的睡蓮花，居然竟是在鄉間務農時經常撈來餵豬的“嘭鈸草”！可獨獨對這馬蹄蓮，卻實在是一無所知。

由於不知而欲知，只得求助於永遠的老師，捧出幾本詞典，臨時抱佛腳地翻。連查數本，都沒有，心裏不免怏怏。結果還算好，終於在《辭海》裏找到了馬蹄蓮，裏面這樣記錄道：“馬蹄蓮，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具根狀莖。葉莖生，心狀卵形或心狀箭形，有長柄。初夏抽穗花序，短於佛焰苞。下部具雌花，上部具雄花，頂端無附屬體；外有漏鬥狀的佛焰苞，白色或乳色，形似花冠，頗美麗，果實不成熟。原產非洲南部，世界各地廣為栽培；我國城市溫室內亦常見盆栽，供觀賞。”

原來，馬蹄蓮是從遙遠的異邦來的，與原產我國的蓮花毫無血緣。前者屬於天南星科，後者則屬於睡蓮科。我所欣賞的那一部分花兒，其實並非馬蹄蓮的花，而是一種叫“佛焰苞”的東西。再如，蓮花生於水中，而馬蹄蓮則長在陸上。

可當我合上《辭海》，面對桌上的馬蹄蓮，仍忍不住要饒舌絮叨，惟願它不是續貂的狗尾。馬蹄蓮雖說與蓮花風馬牛不相及，可無論外形還是品質，兩者之間卻十分相像。頎長筆直、不枝不蔓、一標獨立、可折而不可彎的桿；潔白高雅、毫無粉飾、渾然天成、可遠觀而不可近褻的花……凡是蓮花所具有的優點，馬蹄蓮都有。而且除此之外，馬蹄蓮更有一些蓮花所不具備的好處。比如，其造型比蓮花更為簡潔，枝無尖刺蔥綠光潔如同玉琢，花不多瓣一片微旋全無雜色，素面朝天，楚楚動人。比如，蓮花雖說生於水中，折後即萎，很難獨立。而馬蹄蓮卻只需一掬清水，就能常葆鮮活，最宜清供。

正直、純潔、簡練、無欲，望著案頭一束青枝白花，我忽的心有所動，終於明白了何知兄為何要在這最易讓人浮躁的夏季，送我馬蹄蓮了。

發稿：2004年5月31日    更新：2004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