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托夢 包公斷奇案

【明心網】李傑，東京開封府人。精通《周易》。

這天奉符縣裏第一名押司，姓孫名文，進了李先生的卦肆，說了年月日時，鋪下卦子。
只見先生道：“這命算不得。”問道：“如何不與我算這命？”

先生道：“這命難算。”押司道：“怎地難算？”

先生道：“再請年月日時，恐有差錯。”

押司再說了八字。先生又把卦子布了道：“尊官，不算了。”押司道：“我不忌諱，請直說。
”先生道：“實不敢瞞，尊官要死了。”又問：“什麼時候？”

先生道：“便是今年今月今日三更三點子時當死。”孫押司怒道：“若今夜真個死，萬事全休；若不死，明日到縣裏告你。”憤憤而去。

眾人見觸怒了這個有名的押司，勸先生躲躲。先生嘆口氣收了卦鋪，搬在別處去了。

卻說孫押司歸到家中，告訴了押司娘子。恨恨道：“待我今夜不死，明日我自與他理會。”當日天色已晚。押司道：“且安排幾杯酒來吃著。我今夜不睡，消遣這一夜。”三杯兩盞，不覺吃得爛醉。娘子叫丫頭迎兒：“你搖醒爹爹來。”迎兒到身邊搖著不醒，叫一會不應。

押司娘道：“迎兒，我和你扶押司進房裏去睡。”娘子吩咐迎兒廚下打滅了火燭，說道：“你曾聽你爹爹說，日間賣卦的算你爹爹今夜三更要死？我和你做些針線，且看今夜死也不死？若還今夜不死，明日卻找他去……”這時迎兒也已迷迷糊糊，忽聽縣衙更鼓，正打三更三點。只聽得押司從床上跳下來，突地大門響。押司娘急忙叫醒迎兒，點燈看時，只見得大門大開。迎兒和押司娘點燈去趕，只見一個人一只手掩著面，走出去，撲通地跳入奉符縣河裏去了。

那條河直通著黃河水，水流正急，哪裏去救！押司娘和迎兒就在河邊號啕大哭，驚起四家鄰舍來，少不了申呈官司，押司娘少不得做些功果追薦亡靈。無奈這案子沒有結果。

撚指間過了兩年。奉符縣裏第二名押司，小孫押司經過媒婆提親，入贅孫押司家。夫妻兩個，好不恩愛。

不幾日，迎兒去廚下燒火忽大叫一聲，嚇死過去。小押司夫妻兩人急出來救得迎兒蘇醒，討些安魂定魄湯與她吃了。迎兒告媽媽：“剛才在竈前燒火，只見竈床漸漸起來，見先押司爹爹，脖子上套著井欄，眼中滴出血來，披著頭發，叫聲迎兒，與爹爹做個主，我便吃驚倒了。”小孫押司夫妻不悅。不幾日將迎兒嫁了王興。又吃酒，又耍賭。迎兒嫁過去，哪得三個月，把陪嫁都費盡了。

王興便時不時打發迎兒去找小孫押司夫妻借錢。

一次沒借到。回來路上聽見一個人道： “迎兒，我給你一件東西。”

迎兒回過頭來看，只見人家屋檐頭，一個人，舒角襆頭，紅袍束腰，抱著一骨碌文字，低聲叫道：“迎兒，我是大孫押司。如今在一個地方，不敢說給你知道。我送你一件東西。”迎兒有些怕，剛接了這件東西，那人就不見了。卻是一包碎銀子。急回家告訴王興，王興開始覺得蹊蹺，欲要去告官。又怕小押司權勢，二來無證據，不敢聲張。

又一日，迎兒去東嶽廟進香。在殿上燒了香，下殿來去兩廊下燒香。來到速報司前，只見速報司裏，有個舒角襆頭，紅袍束腰的判官，正是前日所見的。忽那判官叫道：“迎兒，我便是大孫押司。你要與我申冤！我給你這個。”迎兒接得東西在手，暗道：“怪事！泥神也會說起話來！“慌張揣在懷裏，急急回家。說與丈夫。王興拿過看時，卻是一幅紙。上面寫道：大女子，小女子，前人耕來後人餌。要知三更事，掇開火下水。來年二三月，“句巳”當解此。王興看了解不出來。吩咐迎兒不要說與別人知道。

撚指間，到來年二月間，換個知縣，姓包名拯，能斷奇案。到任三日，還未升堂，夜間忽做一夢，夢見自己坐堂，堂上貼一聯對子： “要知三更事，掇開火下水。”

包爺次日早堂，將這兩句說與眾人，無人能識。包公將這對子寫在一白板上。又寫道“如有能解此語者，賞銀十兩。”將板掛於縣門，轟動縣城。

卻說王興見那板便報了官，自己回家去取那紙幅。開了衣箱，撿那幅紙出來看時，只叫得苦，卻成一張白紙，字跡全無。無奈知縣相公的差人到了，只得帶了這張白紙，隨著公差進縣，直至後堂。包爺屏去左右。王興連連叩頭稟道：“小人的妻子，去年在東嶽廟燒香，走到速報司前，那神道出現，與他一幅紙。紙上寫著幾句話，中間有老爺白板上寫的兩句。小的把紙藏
在衣箱中。不料變成張白紙。小人不敢說謊。”

包爺取紙上來看了，問道：“那幾句話，你可記得？”王興道：“小人還記得。”即時念與包爺聽了。

包爺寫了，仔細推敲了一會，叫：“王興，我且問你，那神道把這一幅紙與你的老婆，可再有什麼言語吩咐？”王興道： “那神道只教與他申冤。”

包爺大怒，喝道：“胡說！做了神道，有什冤沒處申得！這等無稽之談，敢來哄我！”王興慌忙叩頭道：“老爺，是有個緣故。”

包爺道：“你細細講。”王興便將從大押司算命，投河及三現身的事細細道來。

包爺聞言，呵呵大笑。“原來如此！”喝叫左右去拿那小押司夫婦二人到來：“你兩個做得好事！”小孫押司道：“小人不曾做什麼事。”

包爺將速報司幾句話解說出來：“‘大女子，小女子，’女之子，是外孫；是說外郎姓孫，分明是大孫押司，小孫押司；‘前人耕來後人餌’，餌者食也，是說你白得他的老婆，享用他的家業；‘要知三更事，掇開火下水’，大押司死於三更時分；要知死的根由，‘掇開火下之水’，那迎兒見大押司在竈下，披發吐舌，眼中流血，此是勒死之狀。頭上套著井欄，井者水也，竈者火也，水在火下，你家竈必砌在井上，死者之屍，必在井中。 ‘來年二三月’，正是今日。‘句巳當解此’，‘句巳’兩字，合來乃是個包字。是說我包某今日到此為官，解其語意，與他雪冤。”

喝叫左右同王興押著小押司，到他家竈下，果得一口井，撈起一個屍首來。眾人齊來認看，面色不改，不是大押司是誰?。項上有勒痕。眾人俱都駭然。

原來這小押司當初是大雪裏凍倒的人。當時大押司見他凍倒，救活他，教他識文斷字。不想押司娘子與他有事。當日大押司算命回來時，恰好小押司正閃在他家。見說三更前後當死，趁這個機會，就當夜勒死了大押司，扔在井裏。小押司卻掩著面走去，把一塊大石頭扔進奉符縣河裏。當時只道大押司投河死了。後來卻把竈來壓在井上。次後說成親事。當下眾人回復了包爺。小押司和押司娘不打自招，雙雙問成死罪，償了大押司之命。

正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根據《新編繪圖今古奇觀》）

發稿：2003年9月27日    更新：2003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