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虧是福

【明心網】盡管出門打工的日子居無定所，盡管每次搬家都得“輕車簡從”，但我始終舍不得丟棄那幅只花了兩元人民幣，從小販手中買來的鄭板橋的手跡拓片復制品：“吃虧是福！”

我信奉“吃虧是福”，並非出自對字面意義的理解，也非來自高人的點化，而完完全全源於自己對現實生活的切身體驗。記得當年高考落榜回鄉種田，不久便碰上了生產責任制，生產隊分田分地的時候，有塊易遭旱澇的田沒人想要，成了分田程序中的一個死結。我當時勸父親說：“我們要了吧！”父親當時用驚訝的目光看了我很久，鄭重地問道：“你不怕吃虧？”我點頭稱是：“那塊田總得有人要，即是吃虧，也得有人吃啊！”父親一拍我的肩頭拍板定案道：“好小子，敢吃虧，有種有出息！”因為我們主動領下了那塊田，使得生產隊劃分責任田的工作順利完成了，鄉親們自然感激誇獎我。

田地分了下來，為了使那塊易遭旱澇的田旱澇保收，我和父親起早貪黑，加固田基，砌高堤坡，又架了一條渡槽引水灌溉，一年之後真的成了一塊良田。我們也由此獲取了意想不到的利益，因為這塊田當初沒人要，包產基數很低，如今被我們改造成了旱澇豐收的良田，產量翻了幾番，一塊田無形中成了幾塊田，我家每年打下的糧食都要比別人多。看著金燦燦的谷子堆滿糧倉，父親就樂呵呵地說：“娃呀，吃虧是福呢！”父親無意間說出的這句話，卻引起了我靈魂的一陣震動。

從吃虧開始，我自身的命運也在悄然地發生變化。分田分地之後的第三年秋收之後，鄉裏決定在每個村選拔一名德才兼備的年輕人擔任村幹部。當時來我村考察的是一位鄉黨委副書記，鄉親們一致推舉了我，說我品行端正，文才出眾，肯為鄉親們幫忙，一位老者還握著副書記的手懇求說：“這娃吃得了虧，讓他當幹部我們放心！”我當時一聽這話，熱淚就湧出一眼眶……

就這樣，我被推上了村委會副主任的位置，那年我才22歲。我是帶著感動走馬上任的，絲毫不敢懈怠，怕辜負了鄉親們的信任和期望。在村幹部班子裏，我是個“娃娃幹部”，只有紮紮實實工作，有些事，明明是吃虧的，心裏也不想做，但又不能不做，漸漸地，我開始獲得了村、鄉領導的好評和信任，在群眾中也獲得了良好的口碑。

又過了兩年，縣裏要從村幹部中吸收一批年輕村幹轉為國家幹部。我也報名參加了考試，但考試成績不太冒尖，所以我並未抱太大的希望。誰料奇跡在考核的時候出現了。當縣招幹領導小組進村對我進行考核的時候，我當時正在外地為村裏出差辦事。全村老少對我交口稱贊，考核會變成了我的“事跡搜集會”，大家歷數了“吃得虧”的十大事跡，連考核小組的同志也為之感動了，結果我的考核被打了滿分，綜合考評成績一躍高居榜首，很順利地由一名“農民幹部”變成了“國家幹部”。那塊象征著我“吃得虧”的田地也因我“農轉非”退回了村裏……

盡管我現在已不當幹部，做了一名“文化打工仔”，但“吃虧”仍如影隨形地伴隨我的每一個風雨日子。我有過拼死拼活幹到頭卻收不到工錢的遭遇，也有過遭人算計輸得分文不剩的慘痛經歷。這種虧吃得多了，使我長了見識，找到自己的定位，不再受欲望驅使胡撞亂碰，而是一步步向前邁進。如果與人合夥幹事業或生意，我不太斤斤計較得與失，更不會去算計別人損人利己，而是千方百計把事情幹好，哪怕虧本，也不願放棄信諾。這些事表面看來吃了虧，可卻在同仁或朋友中樹立了良好的信譽和口啤————與他合作沒說的，他不會算計人，吃得了虧，完全可以放心！願與我合作的人多了，得益多的還不是我嗎？

在我的生命字典裏，我不把“吃虧是福”當成一種教義和一個口號，而是當成一種信念。這個世界確實沒幾個人肯吃虧了，但正因為沒人肯吃虧，結果大家都吃了虧；也正因為有少數人有意或無意間吃了虧，到頭來他們卻得了利。

（雜文報）

發稿：2003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