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碧同輝的中國武術與中國古典文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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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網】〖編按〗本文從一個新穎的角度為我們展現了華夏文明的博大精深。武術與文學的息息相系,相映成輝都緣自他們殊途同歸的一個脈絡――修身。修身及為人,正如文中作者所述“武術大師與文學大師,在告誡其弟子或後學怎樣習武、為文時,會令人吃驚地說出同樣的話來。那就是兩個字――‘做人’”。中國古代以德為本,修身養性的修煉文化是真正我們引以自豪的華夏文明博大精深的內涵之所在。文武雙全固然完美,或文或武而修身明德,超脫自舉之士便是對華夏綜脈最好的繼承和弘揚。
作為武術家的李白鮮為人知
一個有趣的歷史現象是,武術昌盛,則文學興盛,兩者是一榮俱榮,一枯俱枯。唐代是崇文尚武的時代,習武與習文是當時青年人,特別是家境小康者的兩種雅好。當時的小夥子要想當兵,考核甚嚴,必須能在半天時間內,穿鎧甲、帶弓箭,跑上百裏路程,才能入選。因此,習武強身成一時風氣。唐代,已經開始在科舉考試中,設立武科,與文科相對應,實行武舉制度,中國歷史中開始有了武狀元。考試內容有馬箭、步箭、弓、刀、石等項目。正是在這樣習武成風的背景下,誕生了不朽的唐詩。作為詩人的李白,盡人皆知,就連一些外國人都不例外,然而作為劍術高明的武術家的李白,卻幾乎無人知曉。
公元701年出生的李白,祖籍隴西郡,是前面提到的隴西漢將軍李廣的後代(史學上無定論)。其先祖因事遷往西域。李白有詩云:"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非青雲上,苦戰竟不侯,富年多惆悵,英烈遺厥孫,百代神猶王。"作為一代將軍和武術家的李廣的後裔――李白,在他的血管裏就流淌著武術成分、身上攜帶著武術的基因。據《新唐書》及歷代學者考證,李白生於蜀中,即今天的四川。他從公元706年到616年約10年間,在江岫市的匡山讀書習武。匡山因"山石方隅,皆如筐形"而得名,今有古跡"李白讀書臺"。他的武術教師,是山上的空靈法師,學的是劍術。當然,他的詩文也獲得文科教師的贊譽,稱之為"天才英麗,廣之以學,可與相如比肩。"
李白以"謫仙詩人"名世,以文化巨匠著稱,其詩又婦孺皆知、愛之彌深,以至使人們不太註意他的武術技能。想想以李白的聰慧天資,從空靈法師學劍十年,其功夫一定好生了得。他是在聽了浣洗衣服的老婆婆講"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之後,走上匡山學劍的,既練得童子功,又該是真功。人們都知道的,是他在25歲時,"仗劍去國,辭鄉遠遊。"一般來說,投考文科的學子,不必出行配劍,而志在考取武狀元像後來的岳飛等除外。李白出遊,佩三尺劍的細節,被大家忽略了。瀟灑、倜儻、風流如李白,總不至於劍術不佳,還把自己打扮成劍客的樣子吧?他曾經說過"一生好入名山遊。"我想,除了看景,他大概還是想多會會劍法高明的法師吧?有其詩為證:"顧余不及仕,學劍來山東。"可見,他曾到處拜師學劍術。
杜甫說"白也詩無敵",我想說"白也劍無雙。"
《全唐詩》收集的李白詩中,"三尺劍"在詩句裏隨處可見。詩仙李白、詩聖杜甫和詩史白居易三位詩人中,杜甫沒有舞劍的嗜好,只是偶爾下下圍棋,白居易也說"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惟有李白有俠客的風骨。他曾在遊並州時,救過郭子儀一命,盡顯俠肝義膽。李白又是所有唐代詩人中,在詩中提到"劍"最多的詩人。在他留下的996首詩中,就有126處關於劍的描寫。如一首《古風》中,就有三處"劍"的字眼。先是"飛劍如浮雲",後是"寶劍雙蛟龍",最後是"獻君君按劍"。此外,《獨漉篇》中,有"雄劍掛壁,時時龍鳴";《臨江王節七歌》中,有"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門有車馬客行》中,有"雄劍藏寶匣,陰符生素塵";《東海有勇女》中,有"學劍越處子,超然若流星";《白馬篇》中有,"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塞下曲》中,有"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八朝曲》中,有"天子憑玉幾,劍履若雲行";《出自薊北門行》中,有"明主不安席,按劍心飛揚";《猛虎行》中,有"寶書玉劍掛高閣,金鞍駿馬散故人"……例子不勝枚舉。
在人們熟知的《行路難》中,李白寫到"金尊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拔劍四顧心茫然’一句,不是劍客吟不出,不是豪俠唱不來。他還在詩中自謙地說:"學劍翻自哂,為文竟何成。劍非萬人敵,文竊四海聲。"李白在弱冠之年,就好行俠仗義,"十五好劍術,遍幹諸侯"。"安史之亂"中,年逾半百的李白,為濟世平亂,加入永王琳的幕府中,俠義之舉未得報償,反倒遭受株連而獲罪。60歲時,他還為征討叛賊而白發請纓,持三尺劍平天下的抱負不改,好一個忠誠為國家的武術家!
詞人兼武術家的典範――辛棄疾
到了宋代,像李白一樣好劍術的詞人辛棄疾,不僅在所作的詞中抒發劍客豪情,還親赴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其詞作,與蘇軾一起,開一代豪放派的詩風。文學史上,有"蘇辛"一說。只是沒有說過:辛棄疾是中國歷史上詞人兼武術家的典範。
辛棄疾,是山東濟南人。22歲,憑借武功,率領兩千多人的起義軍與金兵作戰。平日裏,個把知音、兩三壺酒,吟詩舞劍,乃一大樂事。他的絕妙好詞,都是在戰場的血與火裏陶鑄;他的無敵劍法,也是在筆酣墨濃的詩篇中閃光。
他在《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中,慷慨高歌:"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需長劍。"他也在《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中,沈郁低吟:"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詞中,一位威武的壯士形象呼之欲出,為國效命疆場的氣勢撩人心弦。藝高人膽大,他曾親率50余騎壯士,勇闖五萬敵軍的金營,活捉叛徒張安國,並交給朝廷治罪,從此威名遠揚。起義軍失敗後,率士兵萬余人渡過淮河,奔向南宋。
只可惜,一代詞人武術家,在偏安的南宋朝廷裏,最終還是抑郁、沈悶、潦倒,度過了他的風燭殘年。他在詞裏無奈地寫到:"笑吾廬,門掩草,徑封苔,未應兩手無用,要把蟹螯杯,說劍論詩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頗堪哀。"
"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的懷才不遇,不知觸動多少君子的熱腸;"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離人淚"的愛國情懷,激發了無數民族志士。中國歷史上,恐怕還沒有哪一位詩人,能像辛棄疾一樣兼做戰場上的勇士、統帥,並表現出傑出的才幹;也沒有哪一位武林高手、沙場英雄,會像辛棄疾一樣擅長吟詩作賦,並成為名垂史冊的文壇泰鬥。
武術在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中,三分天下有其二
中華武術與古典文學的共生關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種共生關系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明清時代產生的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和《紅樓夢》。可以這樣說,除了小說《紅樓夢》以外,另外三部小說《三國》、《水滸》、《西遊記》,都是以武術和武術家作為主角來支撐的。如果我們抽去了武術和武術家,也就抽去了這三部小說的脊梁。
武術與文學聯姻並生育,共同創造了武帝關羽以至後來遍布全國各地的千百座武帝廟,共同創作了劉備和諸葛亮麾下的五虎上將中的另四位――張飛、趙雲、馬超和黃忠,創造了梁山泊的一百單八將,尤其是風雪山神廟的林沖、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和打虎的武松,創造了武藝高強的美猴王孫悟空……如果你不了解以上小說中的在中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你就不了解中國和中國人。但你發現沒有,這些小說中的人物,個個都是頂刮刮的武術家。想一想,離開了這些武術家,還會不會有《三國》、《水滸》、《西遊記》?這還不是――武術在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中,三分天下有其二嗎?不僅如此,早在唐朝或更早出現的傳奇故事中,也是大多離不了武術和武術家的。而明清以來幾百年間的戲劇和戲曲裏,也從小說中借得武術家們的形象,構成一出出人物栩栩如生的武戲來。
傳統武術與古典文學異體同心
中國傳統武術與古典文學,在形式和內容上各不相同,但在精神與境界上同源同祖,可謂異體而同心,異花異果而同根。
武術大師與文學大師,在告誡其弟子或後學怎樣習武、為文時,會令人吃驚地說出同樣的話來。那就是兩個字――"做人"。武術家在教弟子時,首先會強調做人;文學家在指導後生時,也會把做人放在首位。武術家說武品即人品,文學家會說文如其人。說的都是一個道理,做人的境界高低,直接會影響作為武術家和文學家的專業素質的優劣、造詣的深淺、成就的大小。武術可以健體,可以強身,可以修身養性;文學可以益智,可以移情,可以陶冶性靈,兩者路徑不同,方式不同,但都殊途同歸,目標一致,那就是造就一個從內裏到外在都相對完滿、完善之人。
武術美和文學美,在審美和審美觀念上是相通的。練武之人,要練就功夫;作文之匠,要寫出功力。它們都追尋內外一致、表裏如一、張弛有度、剛柔相濟的功夫或功力。
武術講求修煉內功,文學講究內在充實,武術和文學,都在追求心靈的健康與活力,都註重大千世界、擾攘紅塵中的個體獨立不倚、剛直不阿,都把人生看成是不斷開掘自我潛能、不斷豐富自己,以實現利人利他的社會化過程。與其說中國武術家和文學家都在強調個人的修養、完善,不如說他們渴望通過個體的進步、完善,來促進生生不息的生命宇宙和社會生活的日臻完美與和諧。
中國武術和古典文學的這些可貴精神和理念,是我們可敬的先人奉獻給世界的文化財富,需要通過各種渠道,讓世人知曉。
記得在這篇文章的開始,我曾經說過,中國武術與古典文學,共同鍛造了我們中國人的理想人格和民族性格。是這樣的。先看看這個字吧:"斌"。我要用這個"斌"字,闡明我的觀點。一"文"一"武"搭配起來的"斌"字,就是文武雙全的意思。有武無文,只能逞匹夫之勇,當草莽英雄;有文無武,則只會紙上談兵,做文弱書生,兩者都不可取,合在一起卻能各取所需。具有理想人格的中國人,就是既剛毅果敢又儒雅智慧之人,用一個美好的比喻,就是"劍膽琴心"。"劍膽琴心"也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性格的特征。
發稿:2003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