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成熟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侯傑中國人喜歡看熱鬧。中國人也喜歡從眾。曾經有這樣一個笑話。一個頸椎有毛病的人站在路邊,對著自家的樓房仰頭鍛煉。周圍的人都好奇:那樓房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他這麼長時間地看?立時就有一群人聚攏來一起看。他奇怪地看看聚在自己身邊人,覺得這些人不可思議。他走了。聚攏來的人還是聚攏在那裏,熱烈地討論,那樓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但是,2001年的一天,我忽然發現,中國人竟然不那麼地喜歡看熱鬧了。中國人成熟了。
元月6日,北京下了新千年來的第一場雪。我恰好到長安街一帶的一個地方辦事。辦完事,我驚喜於漫天飄舞的大雪,便信步走到廣場。漫天的大雪,不僅使人心情變好,五臟六腑也頓時暢快起來。
忽然,一個情景使我從對美好雪景的欣賞中清醒過來。
一個年約40的婦女,忽然展出一塊黃色的布,長不盈1米,寬不過1尺,上書4字:“法輪功好”。她挺立在潔白的廣場上,默默無言。
一個便裝的男子迅疾出現在她身邊,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黃布,塞進口袋,又架起她的胳膊,向廣場的西側(即人大會堂方向)走去。這時,我才註意到:在廣場的西側,停著一輛依維克汽車。那裏面已經黑壓壓地裝了不少人。不僅如此,在廣場的四周,到處都停著那種藍白道的依維克。
令我稱奇的是,周邊的人竟沒有一人去追隨、去看熱鬧,更沒人對剛才的事表現一點好奇。甚至就好象剛才根本沒什麼事發生一樣。
正在我兀自驚奇的時候,一聲高喊嚇我一跳。我沒聽清喊者所喊為何;循聲望去,只見幾個身材高大的壯漢,疾步向喊者——一個中年漢子──奔去,迅速抓住了那人。與此同時,我聽到中年漢子又發了一聲高喊。這回我聽清了,是:“法輪功好”;同那個婦女打開的小黃布上寫的一樣。
漢子被擒住,一個便衣象架著剛才那婦女一樣,拉住漢子向那婦女剛被裝進去的依維克走去。漢子靜靜地,步履沈實地,隨著便衣走去。而廣場上拍照的人、觀景的人,都只側頭看一眼,便又各自忙自己的事:看景的看景,拍照的拍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我驚訝,驚訝身邊人的成熟:沒人去看熱鬧,沒人對法輪功“邪教”信徒的頑固表示憤怒,也沒人對法輪功虔誠信徒的無畏表示同情──人們不約而同地表現出一種漠然。
毫不掩飾地說,有那麼一剎那,我呆住了。我驚呆於中國的人的漠然。我不知該怎麼評價這種漠然:是成熟、還是冷漠?
中國喜歡熱鬧。中國人喜歡看熱鬧。中國人從來不缺少熱情。中國人對政治尤其不缺少熱情。中國人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名句。中國人還有“去留肝膽兩昆侖”的絕唱。
但是,中國歷史上歷代統治者都是只有在“中華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才會歡迎公眾參與國家事務。太平盛世是不許公眾參與國家事務的。比如,東林黨妄議朝政,政府不準。而清兵入關,大明朝將亡之時,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東林黨妄議朝政,被鎮壓了。公車上書妄改朝政,被殺頭了。這樣的一來二去,百姓也就明白了:國事與百姓根本就沒有什麼關系;百姓硬要關心國家大事,豈有不倒黴之理?
所以,就在百姓中開始流行“莫談國事”。
既然國家與己無關了,百姓索性就屁事不管了。所以,八國聯軍進北京,3,000人能長驅直入有百萬之眾的北京城而不受一點的阻擋。所以,裕仁天皇的皇軍進北京,北京市民會掛旗出迎,北京市民對八國聯軍的入侵和對日本皇軍的進入,表現出的是漠然,漠然得甚至不想對八國聯軍和日本皇軍的進入表示一下憤怒、還是欣喜。
冷漠是中國人對愛國熱情的受挫,和對國家大事關心受到傷害後的一種報復,一種逆反,甚或是相對於自己年少輕狂的一種成熟。
盡管,抓捕法輪功的行動同法輪功的抗議行動一樣,每天都在發生,盡管法輪功的抗議行動,同中國政府對法輪功的譴責每天都在發生,但是,中國人,尤其是天安門廣場上的中國遊人,還有廣場上從事各種服務工作的中國生意人,都只當什麼都沒發生:既不表示他們的憤怒,也不表示他們的同情。大家甚至不會去多看兩眼。
無論他們離開廣場後,再表達怎樣的看法和見解,他們已經表現出了一種東西,一種同清兵入關時,同八國聯軍進京時,同日本皇軍進京時的中國人一樣的成熟。
我驚嘆,當代中國人的成熟。我更驚嘆,當代中國人在政治上的成熟。我還驚嘆,中國人在政治態度上的輪回。
(2001年1月6日於中國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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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稿:2001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