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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与季羡林的死与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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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

【明心网】最近,美国各地中文学校掀起简体字与正体字孰优孰劣之争,这使我想起中国大陆已经去世的名学者吴宓。他在六0年代写过一篇列举简体字不当与赞扬孔孟思想的文章。到了六六年文化大革命,他因此文贾祸,遭到严重批斗。从一九六六年起到一九七六年文革结束,他被打、被囚、被辱了十年,到一九七八年才在故乡寿终正寝,结束了屈辱的一生。

吴宓字雨僧,一八九四年在陕西泾阳出生,一九二一年获美国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回国后曾任东南大学教授、清华大学教授、国学研究院主任、西南联大教授、武汉大学教授、学衡杂志社总编辑。一九四九年中共建政后,历任重庆大学、西南师范学院教授,长于西洋文学研究、红楼梦研究,著有吴宓诗集,翻译法国马西尔论 “现代美国之新文学”等,是治学勤奋、写作不辍的学者兼作家。

吴宓在一九五七年大陆掀起反右运动之前,曾就大陆推行的简体字发表文章在“光明日报”上,评论简体字的不当与不便,并认为简体字不应该透过政治压力来推行。没有想到,反右时他因这篇文章被打成右派,到了文革更成为他的致命伤,导致他被批斗、殴打、羞辱、折磨整整十年,最后被当局从北京遣回西安家乡,郁郁以终,享年八十四岁,是苦难中苟活寿命较长一个“臭老九”。这里简述他被整受害的一段过程,让他在海外的亲友对他有所了解。

吴宓是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遭到冲击的。四川西南师范学院的红卫兵冲进他在重庆的住所就打,并把他供奉妻子邹兰芳的遗象撕得粉碎,从此以后,大批小斗,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但是,吴宓的生命力特别强,任由红卫兵小将揪、打、踢、骂,终于熬到文革结束,真不容易。

综合吴宓被斗的现行罪名,归纳出三个:(一)供奉臭老婆亡灵牌位,把毛主席玉照随便贴在墙上,有冷落毛主席之实,有反对毛主席之嫌。(二)在课堂上向学生放毒,反对简体字推行,怨责口粮不足,说什么“三两尚且不够,何况二两乎?”(三)肆意宣传帝国主义──美、英、法的文化。

红小将命令吴宓跪在毛主席象前认罪。他不跪。被红小将猛踢后腿才跪下,但腿骨折断仆倒,接著红卫左右两边揪他耳朵,不断扭拧,使他痛彻心肺、两耳欲断,最后被红卫兵一脚踢翻在地,昏死过去。醒过来之后,红卫兵已离开,他挣扎爬起来闭门思过,检讨自己罪行,销毁文件、日记、著述、文稿、书籍,以免留下罪行挨打。没有想到抄家接踵而来,家里一切有文字的东西都被抄走。几天后,吴宓便被关入牛棚。未几,又被单独隔离,住在一个积水二寸的小房间。房里只有一张木床,工资取消,每月发十五元生活费,维持他的“生存权”。

吴宓生活虽苦,活下去已无问题,但却准备随时挨批斗。十年中斗了多少场,他都记不起了。只知道有两种斗法:一种是集体斗,另一种单独斗。两种都很可怕,每次都挨打,有时左右打耳光、有时有鞭抽、有时用棍打、有时用针刺,不论哪一种方法,都令人疼痛难熬,恨不得当场死去。

斗争的方法虽可怕,斗争的姿态更难忍。在红卫兵一声令下,被斗的吴宓得立正、屈膝、躬腰、低头、双臂前探如喷气式飞机,然后迫他交代、揭发、追问、批判,满场都是吼叫声,他则被拉扯、踢打、辱骂。红卫兵追究吴宓的历史罪名有:反动学术权威、买办文人、封建走狗、蒋介石文化打手、美帝国主义帮凶,等等。对这一切罪名,吴宓绝不抗辩,只支吾二句后就不吭声,这样还可苟延残喘三五日。

吴宓在西南师范学院的党委书记张永清,也在劫难逃被批斗,历史系讲师某君受不了痛苦,攀诬张永清组织一个取代中共的政党,有党章、有纲领、开过会、有人事安排、有发展组织计划、有发展对象,吴宓是其中之一。红卫兵得此口供大乐,视为“特大捷报”,所有被攀诬的人,包括吴宓都被关入黑房,昼夜审讯斗争,大会小会、个别追查、车轮战术、疲劳轰炸,黑房外有红卫兵把守。

吴宓关在黑暗水房久了,全身脏痒难受,只好向把守的红卫兵请求洗个澡。红小将回答说:你说老反革命想洗澡,这容易,我来侍候你。一会儿另一个红小将提一桶凉水来,两人合手合脚扒光他的衣服,把他从床上拉下来,站在泥水地上,高的一个拎著吴宓胳膊,另一个挥动刷大字报的毛刷,把凉水用搪瓷盆浇在吴宓身上,然后用刷打吴宓。那是寒冬的初春季节,凉水冻入心扉,吴宓浑身发抖,接著毛刷在他身上乱刷,直到吴宓跪下磕头求饶哭叫,他们才问他好不好玩?最后,吴宓实在受不了,喊叫救命,红小将才将整桶凉水从头淋下来,说是为他“提壶灌顶”。吴宓哭著说红小将整他,红小将说这不是整,要整就要把他的耳朵、鼻子一样样割下来。他们问吴宓是不是想挨整,吴宓只好磕头求饶,并向红小将致谢,这才保住耳鼻。

最叫吴宓难过的是:某次他躺在床上想绝食求死,红小将骂他,“绝食是向造反派、向文化大革命、向伟大领袖毛主席猖狂反扑……”于是,叫来几个男女红卫兵,把吴宓按在床上,朝他鼻子里通往食道处塞一根胶管,然后灌入一大碗厨房丢弃的潲水,里面饭菜混合,把他的胃填得的鼓胀、秽臭不堪,熏得他脑酸泪流、痛苦难当。红小将告诉他,这叫做鼻饲。

经过四天“鼻饲”,吴宓求死不得,但活得难受,直到他同意自己掏钱去买饭菜吃,才停止那种惨无人道的“鼻饲”,但红卫兵继续追究他的反革命罪行,要他说出同谋,于是他又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对吴宓来说,这些皮肉之苦已经习惯,也知道如何应付,最使他难忘的还是难友间彼此帮助的情义。正如吴宓所说,那是“牛棚之谊”。

吴宓曾经向亲如兄弟的另一位学者张紫莲叙述一件事,他们学院的年轻院长,是一个只有五十岁的工农干部,是中共中央根据外行领导内行派到学院当院长,在造反有理的年代,也被打入黑五类,与吴宓等“反动学术权威”一样挨打被批斗。有一段时间,他每天与吴宓在一起排队躬身,让红卫兵以鞭棒打屁股。为了减轻吴宓被鞭之苦,每次他都在抽鞭挥棒时把臀部向后突出,超过吴宓,所有打下来的棍棒他都承受下来,甚至打吴宓的鞭棒也落在他身上,使吴宓十分感动。这在当时人整人、人害人、人杀人的年代,是十分不容易的一点人性光辉。

吴宓对年轻院长的“义举”很感动,曾多次向院长说:“你怎么可以替我挨打!”院长回答说:“你这样大年纪,又瘦成这个样子,怎么吃得消,再打断骨头怎么办?我年轻、身体棒,多吃几下没关系。”

有一次,四川两派造反派武斗,双方都有长短枪、手榴弹,斗得十分激烈,因此祸及被两派强迫劳动的“反动学术权威”。有一天,吴宓正埋头挥锄、汗流脑轰,突然,在一旁劳动的年轻院长大叫一声:“快!有手榴弹!”说著就扑向吴宓,抱住他向挖好的壕沟飞滚,跌入沟水中,而落在吴宓身边的手榴弹爆炸,弹片四溅,接著枪声四起,土炸弹横飞,院长救了吴宓一命。

吴宓另一个“牛棚友谊”,来自一名女性“反动学术权威”刘尊一。时间已到了一九七二年,吴宓已从牛棚出来,返回西南师范学院,改善生活、恢复工资,校革命委员会的干部告诉他“希望他加强学习,改造思想,不要辜负毛主席天高地厚之恩”。吴宓历劫余生,当然对毛主席跪拜感恩。那时,吴宓已经视力衰退、耳聋目盲,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步履不稳,膝腿折断无法复原。住在右邻的刘尊一女士却来结伴照顾他,替他打饭、购物,使他有一个比较安定的生活。但这种生活维持不久,又出来两个专搞“群众专政”的男女来找麻烦。他们规定吴宓与刘尊一每天早上七时到下午一时做义务劳动,打扫地面、清理阴沟,但要自备工具,过几天要到专政机关去听训半天、清洁半天,再过几天还得接爱革命群众大会批斗一次,回到家中不准关门,必须端坐屋内反省罪恶,晚上睡到半夜,随时有群众专政的男女闯入屋内踢醒他们查抄,防止他们变天造反报仇。

某次,刘尊一与吴宓在造反派和当权共干押解下去劳动,共干命六十开外的刘尊一把一堆蒿草拔掉,因没有工具挖土,而蒿草根深难拔,她用力过度仰面跌在地下,吴宓立即趋前帮助,被共干制止。共干骂他多管闲事踢了他一脚,命刘尊一爬起来再去拔草,不料此时草丛中跳出一个瘌蛤蟆,那两名男女干部立即改变主意,不再叫刘尊一拔草,叫她去抓瘌蛤蟆。刘尊一没有选择,立即奉命转身去抓瘌蛤蟆,当她奋身前扑去抓瘌蛤蟆时,没有想到瘌蛤蟆比她机灵,快速跳入草丛,刘尊一又再奋身前扑,又扑了个空。此时两名男女共干一面笑一面骂刘尊一这个“臭老九”、“臭婆娘”蠢笨,并命她快把癞蛤蟆抓住,否则有她好看。刘尊一年老体衰,既恐又急,只好奋力再去扑抓,但癞蛤蟆已失去踪影。刘尊一亦已浑身尘土,脸部被丛草刺伤流血,两手也血迹模糊,样子十分狼狈。吴宓眼看老友惨状,放下手中锄地工作,去帮刘尊一在草丛中找瘌蛤蟆,两名男女共干大怒,冲上前去一脚把吴宓踢翻,骂他多管闲事,命他跪在地上自打耳光,然后掏出身上红宝书,朗读几段毛语录表示忏悔,折腾到晚上才让他们回去,结束了这段闹剧。

这位被整得灰头土脸的刘尊一来头也不小,她是四川西南师范学院的教授,抗战期间投身战时儿童保育工作,做过“歌乐山第二保育院院长”,与蒋经国在江西女友章亚若结拜姐妹,章生下孪生的章孝慈、章孝严兄弟后,只有刘尊一去探望、安慰她,并做了两兄弟的干妈,帮章亚若抚养这两兄弟很长一段时间(她从不向吴宓之外的人透露)。

吴宓与刘尊一在受难期间彼此照顾、互相关怀,成了好朋友,但他们所受的磨难、所受的批斗一直延续到一九七六年十一月毛死之后还没有结束,而斗争他们的男女共干仍然把他们视为阶级敌人,硬把他们往死里整。他们的说法是:“让这此臭老九彻底改造,国家才有希望。”这就是共产党人的爱国理论。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四川西南师范学院革命委员会批准从陕西来的吴宓的外甥儿──他妹妹吴须曼的儿子把他接回老家。吴宓不想回去,因为他与妹妹一家人很少见面,无共同语言,而自己已经八十二岁,眼盲腿断、行动不便,更重要的是他三个女儿与他划清界限,不再认他这个“反动爸爸”。他想留下让刘尊一继续照顾他,但刘自己也患了癌症,不久人世。晚景茫茫,吴宓只有含泪离开四川,两年不到传来他在家乡逝世的消息,那是一九七八年的一月十七日。一九七九年中,西南师范学院革委会为吴宓开了追悼会,郑重评价他是“有真才实学、道德高尚、热爱祖国的学者。”

吴宓在九泉之下,知道中共为他“平反”,是不是又一次感谢“党和人民”,再一次向“毛主席”跪拜感恩,并向“祖国母亲”保证不会辜负“毛主席与党和人民天高地厚之恩”。

我之所以这样说,绝无讽刺吴宓之意,假如吴宓历劫不死,活到今天,也会象北京大学另一名“反动学术权威”季羡林一样,受尽殴打羞辱后,不但感谢“党和人民”宽大,甚至为中共五十多年的暴行掩饰解脱,并把共产党加害中国人民的政治暴行解释为“父母打错了子女”,子女不应记恨,相反要向“党和人民”交心,叩谢“祖国母亲”不杀之恩,感谢毛主席天高地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