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燈光！－－讀巴金散文《愛爾克的燈光》

【明心網】哈立希島上，姐姐愛爾克，每夜每夜都燃著一盞燈。燈光就亮在她的窗前，她要用這燈光來給她航海的兄弟指路，她怕他那遠航的兄弟找不到回家的門。可是直到可憐的姐姐愛爾克失望地進了墳墓，她也沒能等到那個出遠門的兄弟回來。

1941年的巴金，是怎樣的憂傷。他在眼淚和歡笑裏找尋著同樣一個和姐姐有關的憂傷記憶，在黑暗裏，他也是盛滿希望地在找尋著那盞能夠指引他回家的燈光。他回來了，可是他的姐姐卻已經死了。只留下“甜蜜的家”上那永恒不變的“長宜子孫”四個冷冷的字無聲無息地撲過來。

有時候我會這樣想，也許閱讀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在文字裏，我仿佛一直陪同著一位孤獨的身影，仿徨在清冷的街道上。燈光一直在夢裏出現，走過了很多很多路的那位孤獨的尋夢人，他回到故鄉，沒有找到他夢想的燈光，相反內心卻更是一片黑暗。在所有親密的記憶深處，傳來的是我和作者一樣痛苦的叫喊。

可是，既便是在某種痛苦的情緒裏掙紮，我似乎也無法拒絕這樣一種心靈的對話。也許，在無數次不同文字裏倘徉的我，其實也是為了找尋某種可以指引我走出黑暗的一盞燈。在閱讀或者閱讀之外尋找，我不知道這樣的路有多長，我甚至不知道這樣一條路是否真的可以引我找到那盞燈，但，我卻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下去，不管是嘲笑還是蔑視，都無關我的決擇。

在我看來，黑暗永遠是可怕的。在無邊的黑暗中行走，似乎永無方向，似乎永無盡頭，這是一種無法排解的恐懼。直到如今，我依然常常想起少年時代我每天都要經過的一條路。那時候，晚上放學回家時，總要獨自經過一條荒涼的小路，路的兩旁並不象如今一樣，房屋林立，有的只是一些枯枝雜草在風裏晃動，給我帶來某種詭異的甚至離奇的想象。在這樣的一條小路上行走的我，對燈光的渴望是無比強烈的。

記得有一個雨夜，我在這條泥濘的路口止步了。在那瞬間，所有離奇的想象撲面而來，勾起的是我內心深處深藏的所有恐懼。我不知所措，進退兩難。卻在這時候，我的身後射來了一束亮光，其實並不亮，只是手電筒的光茫。可是那一刻，我的內心卻突然得到了某種溫暖和勇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束光茫陪了我一路。直到現在，我依然深深得記得這一幕。那位夜行的陌生人永遠不會知道，這一束光對我有多麼重要，正是這樣一束光給了我繼續行走的勇氣。

那時候，我不知道巴金，不知道有那位姐姐愛爾克的燈光，不知道人生的路有多漫長。然而無關我對燈光的渴求。很多年了，我再也不是那個會怕黑的無知少年了；很多年了，我懂得了很多事，我目睹了一幕一幕人生的悲喜；很多年了，或者經歷或者旁觀，我也在一次又一次自已和別人的歡笑與眼淚裏將自已平凡的人生過掉；很多年了，我終於知道，心靈在黑暗裏迷路遠比失掉生命本身還可怕；很多年了，我終於知道，一盞燈，對於奔走在漫漫人生路上的我，是多麼的重要。

所以，我也在找尋一盞燈，一盞不會熄滅的燈。它可以指引我找到愛情，找到活著的意義，找到生命的家園。可是，我不知道，誰將會是那位不變的執燈人？

姐姐愛爾克死了，可是她盼望的心並沒有死掉。她的那位再也沒有回來的兄弟，在茫茫的大海裏，在他活著的每分每秒裏，是否還能遙望到那盞燈的光茫？回到故鄉的巴金，他的姐姐早已死去，可是在悲傷的記憶裏，他那顆找尋的心也沒有死掉，他還可以看到愛爾克的燈光在他的心靈深處閃耀。

其實無論是生是死，愛爾克的燈光一直沒有熄滅掉。在人生的大海裏，它的光茫，一直是遠航迷路的人歸航的方向。

   更新：2004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