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由守靈到狂歡》

《由守靈到狂歡》是一篇文章，說的是二戰期間，德國有一家人收到柏林海軍部的哀電，說他們的兒子沃納已經陣亡。悲痛的父母決定在家中舉行一次守靈儀式，並請了許多親友參加。可是不久，英國ＢＢＣ電臺廣播了一份被俘德國海軍的名單，其中就有他們的兒子。沃納的父母怎麼辦？如果取消守靈儀式，就等於公開承認他們偷聽了英國的廣播；而偷聽英國廣播就是犯罪，就要坐牢，就會被關進集中營。因而他們決定：守靈照常進行。

參加守靈的親友們陸續登門，他們都以各種語言暗示沃納的父母：你們的兒子沒有死。原來，昨晚他們都偷聽了英國廣播。於是，儀式以守靈開始，卻以狂飲狂歡而結束（見《雜文報》2002年2月1日）。

由守靈到狂歡，這裏面蘊含著兩個無法否認的事實：一是在當時，德國的老百姓們寧願相信敵對國的電臺，卻不相信本國的政府；二是德國人有一個共識：德國軍人雖然成了敵對國的俘虜，生命安全卻有了保障，因為英國既沒有奧斯威辛集中營，也不會殘酷虐待與大規模屠殺戰俘。如果不是這樣，沃納的父母與親友們即使相信他沒有陣亡，也必會憂心如焚，整天為他提心吊膽，哪兒還有“狂歡”的心情！

歷史竟然驚人地相似。從1949年以來的2、30年間，“收聽敵臺”也成了中國人的一個嚴重而可怕的罪名：誰要是收聽了臺灣的、美國的、後來又增加了蘇聯的廣播，誰就有可能被打成“反革命”而身陷囹圄。如果說區別，那就是當年的納粹德國是在戰爭期間、而我們是在和平年代而已。不過，我們的效果可比人家好得多：那時候的德國，很多人都不大相信政府了，沃納家的親友幾乎都聽了並信了“敵臺”就是一個明證。而我們呢，在很長的一個時期裏，大部份的國人還真以為世界上尚有三分之二──除了那10來個“社會主義陣營”這三分之一以外──的人民處於饑寒交迫之中呢，還都以為“水深火熱”的臺灣人民，正翹首企盼著我們去“解放”他們呢。

平心而論，近20年來，我們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美帝蘇修”不再提了；我們和美國、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等國都在努力改善關系；“解放臺灣”也被“回歸”、“統一”所取代；而且，再也沒有“收聽敵臺”罪了。另外，與二戰時期的德國相比，我們獲取外面的信息已不再僅僅依靠電臺廣播。我們不但擁有了衛星電視，還擁有了互聯網！然而，我們雖然有了很大的進步，我們獲取的信息及渠道雖然增加了不少，離“資訊自由”卻仍有很長一段距離：人所共知的“防火墻”就別提了，前不久那比較溫和的香港鳳凰衛視，不也受到相當嚴厲的限制嗎？

讀了《由守靈到狂歡》，還會使人產生這樣的聯想：盡管納粹德國的“收聽敵臺”罪與我們如此相似，盡管我們將“文革”喻之為“十年浩劫”，卻鮮有將那段歷史與納粹德國相比較的。為什麼呢？大概因為全世界都知道，納粹德國的最大元兇是被稱為“元首”的希特勒；而在中國，我們是習慣於將“浩劫”之罪歸之於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然而誰都知道，這兩個“反革命集團”中的任何一個重量級人物，無論從權勢方面、還是野心方面看，都遠遠不足以與希魔相提並論呀；而堪相匹敵的那一位呢？咳，那就更難比擬了，您瞧，我們直到今天，仍然扛著他老人家的旗幟呢！（按：人類歷史上的浩劫自然與發動這有關，但民眾之集體意識和人性何以被操縱、扭曲、毒害和吞噬，對每一個個體同樣是無法逃避的。而如此的人生滄桑百態，笑劇慘劇連臺才是歷史的沈重。浩劫的代價是慘重的，但對於人類的真正價值還在於民眾在其後能多麼赤坦地、勇敢地直面歷史的真實，刮骨療毒，懺悔人心的毒瘡死角，是魔鬼在也沒有挾持人的靈魂的憑借。在這點上，中國與德國有如何比擬呢？）

讀了《由守靈到狂歡》，或許還會使人領悟到：資訊自由其實是阻擋不住的。不是嗎，5、60年前，僅僅靠廣播，英國的ＢＢＣ就成功地將信息傳輸給了敵對國家的人民群眾；納粹德國想以嚴刑峻法阻擋，卻以失敗而告終。5、60年後，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在擁有衛星電視、互聯網的今天，又如何阻擋得住呢？更何況，既然我們代表著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代表著先進的生產力和先進文化的發展方向，那又何必對先進的現代資訊心存恐懼、必欲挖空心思加以種種阻攔及限制呢？

轉載自《民主論壇》

發稿：2002年3月19日    更新：2002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