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愛情

【明心網】那年冬天，我在長沙火車站候車，離要坐的那列火車開車還有兩個小時，只好坐在長椅上慢慢等。在我對面的長椅上，坐著一對看不出年齡的夫妻，男的很黑，頭發長而淩亂，身體很壯。看那身打扮應該是返鄉的民工。女的梳著短發，圓臉，穿一件棉襖，懷裏有一個嬰兒在吃奶。以孩子的年齡推算，兩個人歲數不大。我發現，女的門牙缺了一顆。他們的臉上布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衰老和疲憊。 　　

因為一天沒吃飯的緣故，我從包裹取出水果、面包和火腿，自顧吃了起來。

對面的那個男人隔一會兒瞅我兩眼，手縮在袖子裏。我擡頭看他時，他就嘿嘿笑一下。反復幾次以後，他一個人朝門外走去了。我快要吃完時，他回來了，手裏拿了一個烤熟的紅薯，還冒著白白的熱氣。他碰了一下女人，就將滾滾熱的紅薯連皮都沒剝，塞進女人手裏，接著，她又抱過女人手裏的孩子。

女人楞楞地看了一會她男人，臉上漾出了紅潤。她大概是驚訝：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男人平時是舍不得花錢的。女人開始吃紅薯，很幸福地吃，速度很快地吃，顯然是餓了。她蒼白瘦弱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女人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麼，沖著男人說：「你吃吧，我吃飽了。」

男人說：「你吃呢你吃呢！」

女人不吃，女人說：「你沒吃，你嘴唇還幹巴著呢。」

他倆推來推去，你讓我吃我讓你吃。那男人叫他女人吃時，喉結蠕動得越來越快，但是他仍然堅持著讓自己的女人吃。最後還是女人強行將半截紅薯塞進男人的手中。

男人吃完，又抱著孩子縮成了一團，寒冷中，兩個人靠在一起就是溫暖。

我看著他們，心底湧出一份說不出的酸楚，也有一份模糊不清的感動。

一個紅薯把所有的形式都包容了。無所謂浪漫，也毫無情調，卻實實在在牽掛著對方，在貧寒的日子裏冷暖互知，相依相偎。

我猜想，那女人一定不知道玫瑰為何物，也不懂如何風情萬種。她愛男人的方式樸實具體，天冷了，多穿一件衣；餓了，吃飽，幹活時，註意安全。僅此而己。

她男人也如此，一輩子不會對他女人說一句甜心的話，做一個浪漫驚喜的動作，不知道討女人歡心要買玫瑰、送熱吻，卻在自己饑餓時把唯一的一個紅薯留給女人吃。

在他們身上，我感受到的真愛，是任何所謂有情調的表達和麻木冷漠心靈的包裝，都無法訴說的。都市裏那取悅攻瑰的表達不過是一種浮華罷了！

真愛住在靈魂裏，入骨入髓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一切語言。



發稿：2006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