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你一塊面包

【明心網】媽媽再一次從車窗往裏看了看，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小聲地說：“車裏女的這麼少啊。”我第一次一個人坐長途車，她有一千個不放心。我故意很輕松地笑道：“沒事，我又不是小孩，路我很熟的。”等車開了，看著媽媽一個人在車站，我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來，她事無巨細，心總是百分百地放在孩子身上。

前坐的年輕人回過頭來說了一句：“剛才是你媽媽吧。”我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不想多說話。在媽媽面前我總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告訴她我活得很灑脫，不會為世事牽絆。其實我承繼了她太多的東西，比如易感，比如多思。從海邊出發向西去，一個人離家越來越遠，惆悵不可抑制地在血管裏爬行。年輕人時不時回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著，不大愛笑，但臉上棱角分明，極生動，眼睛也會說話，他穿一件黑條絨夾克上衣，挺英俊的樣子。車窗外綠楊在飛奔，時不時有青山一躍而過，偶爾有一條小河，水清清的，我想象水流的聲音，會不會寂寞。陽光從前坐漸漸轉到我身上。車到中途停了下來，年輕人讓我幫著照看一下東西——只有一個黑包，後坐也有人讓我看一下，我一一應著。

年輕人再上來時手裏拿著一個碩大的面包，徑直就塞給我。我一定是紅了臉，對於路人有一種本能的距離感，再說我也真的不想吃，就極力推辭，他固執地讓著：“中午了，該吃一點了。”看我猶豫，又說：“要不我分開。”說著就把面包分成兩份，一份大，一份小，我想拿那份小的，他一下把大的塞給我，自已把小的啃了一口。我有些想笑了，也不再推辭。他跟我去的是同一個城市，問了幾次我能找著學校嗎？要不要去送我？我又覺得好笑，他一定是聽到了上車時媽媽跟我的對話。他還是不大愛笑的樣子，時不時回過頭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看我。

快到站了，大家開始站起來收拾東西。他忽然說：“你先等一下。”就徑直去了車前邊，跟幾個男孩子說了些什麼，男孩子點點頭，我聽到他很真誠地對他們說：“謝謝。”然後過來告訴我跟他們走。原來他看見了他們的校徽，是我鄰校的學生，他要求他們把我送到學校。下車的時候有一點亂，我站定後，環顧著陌生的車站，突然想起那個年輕人，真該對他說聲謝謝。但卻怎麼也看不到他，他竟然悄無聲息地走了。

我一下子被一種溫暖包圍，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那幾個男生喊我。其中一個語氣有點戲謔：“嗨，他對你真好，是你男朋友嗎？”我搖搖頭：“不，我不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但多少年過去了，我卻一直不能忘記他。如果你在人生的旅途上，遇到一個分你一塊面包的陌生人，你最好不要拒絕他。

發稿：2006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