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陽光

【明心網】陽光，哺育著大地，孕育著生命，也培植生命的希望，生存的力量。或許是忙，或許生命中有太多的美好，人們往往疏忽了它。當生命的個體生存受到威脅時，當生命開始黯淡時，陽光就顯得那麼可貴。

我在腫瘤醫院陪病妻時，曾遇到一位老先生，他來自外地，剛動過手術，虛弱得走一步就冒汗，清瘦的臉上泛著青白。每天清晨，他由老伴攙扶，到走廊的盡頭，扶著欄桿，靜靜等太陽出來。當太陽冉冉升起，老先生眼中發出奇特的光芒，興奮、欣慰、期待，難以名狀。老伴眼中閃著淚花。淺淺的，淡淡的初陽照著他們，顯得神聖又安詳。有時，陰天不出太陽，老先生也例行公事，或許是想捕捉到一絲陽光。

捕捉陽光，沐浴和享受陽光，似乎是病人共同的希盼。病妻每天和病友一起晨練，她們在微熹中緩行，呼氣，吸氣，仰天，迎候太陽。她這樣表述感受：當太陽一下子跳出來時，那一抹陽光就像親人笑盈盈的臉，在看著你，向你招手，向你問候，這時，心裏就特別喜悅、清朗、透明和澄清。

後來妻病重，已不能晨練。但每天黎明，她總要掙紮著，或由我扶著，呼吸新鮮空氣等太陽。待陽光照到她臉上時，那一份喜悅，那一份對生命的渴求，叫人淒楚。後來，她已不能起身迎接第一縷陽光，但陽光透過窗戶射到病榻上時，她瞇起眼睛，盡情享受陽光。然後睜開雙眼，一動也不動，直直地和陽光交流。

妻遠行那天晚上，下著大雨，更見淒清。她靜躺著，生命似乎已遠她而去。半夜，冷風淒雨敲打著窗戶，她的頭動了一下，似乎要擡起來。我托起她的頭，她艱難地、斷斷續續說：「你別難過，明天會出太陽。」

第二天，果然是大晴天。我打開窗戶，讓陽光最後一次照著她，照亮她的不歸路程，讓陽光永遠和她作伴。

妻走後，我萬念俱灰。家人很著急。一天清晨，我正倚坐在房裏無所思緒，九十歲的老母親輕輕推開門進來，拉開了窗簾，陽光一下子湧進來，熱烈的，舒緩的，忽閃忽閃的，不容拒絕。

沐浴在陽光中，精神陡然一變，委靡一掃而走。我真切感動亡妻所說的陽光又如親人的臉。陽光暖暖地撫摸著我，輕吻著我，對我微笑，催我振作，那一抹燦爛的陽光，鼓起了我生命中新的希望。

發稿：2006年4月20日    更新：2006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