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媽媽

【明心網】那天，我被臨時通知去代課，高二的班級，學生很乖，進度很快上完了；還有一節課的時間，做什麼好呢？

靈機一動，我跟學生說：“母親節快要到了，這一節課大家制作簡單的母親卡，上面可以寫上對母親的感謝和祝福的話；母親不在身邊的，也可以寫給其他任何你想表示感謝的人。”

學生開始動手又動口，有人問我該寫什麼？有人已經畫起了圖案，氣氛熱絡，十來個人的班級，明顯的觀察到只有一個學生一直呆在座位沒有動靜，走過去拍拍他：“加油！下課前要交喔！還要算一次平時成績喔！”他點點頭，靦腆的笑了一下。

離下課只有10分鐘了，大部份的學生都將作品交來，只有他依然沒動靜；我查看了一下他的名字，再度走到他面前“立景，怎麼了，趕快寫啊！”正在發呆的立景，聽我這麼一催促，仿佛不知怎麼辦才好，只又靦腆的笑了一下。

旁邊一個女生說話了：“老師，他不會寫。”

“不會寫，寫簡單的就可以了！”

“老師，立景的媽媽已經過世了”

“喔！”我恍然大悟，但仍不放棄鼓勵他“沒關系，媽媽不在身邊了，你可以把想念和祝福的話寫給在天上的媽媽啊！”立景點點頭，又靦腆的笑了。

在教室繞了一圈，那位熱心的女生匆匆將立景的卡片交來“老師，字是立景自己寫的，圖是我幫他畫的”。

接過卡片，兩顆紅心串在一起，上方有一個天使，下方有兩三行歪歪斜斜的字：“媽媽，S.在天上過得好嗎？我很想念S.，祝你母親節快樂。兒 立景 敬上”

“寫的很好，立景，媽媽在天上一定會收到的。”我走到他身邊，立景很有禮貌的站起來，制服袖子明顯的短了一截。

“可是，老師，立景說他從來沒看過他媽媽。”

“什麼？”我楞住了，女生繼續補充“他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就去世了。”

“喔！”我擡頭望向這個比我高一個頭的大男孩，“那──從小是誰照顧你？爸爸嗎？”

立景害羞的點點頭，旁邊的女生又插了進來“他爸爸是捕魚的，也常常不在家，他都是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

“那你從小──常常都是一個人？”我疑惑的看著立景，他又點點頭，有些不知所措；“那……”我突然想起，難怪常看到立景的導師問大家家裏有沒有舊的男生衣褲，也看到過她帶立景到辦公室介紹他利用假日去某些老師家裏打零工，原來……

我問不下去了，腦中浮現的畫面是：一個孤零零的小男孩，守著一個孤零零的漁村老房子，晚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入睡，除了白天上學，幾乎沒人可說話。

我的視線模糊了，胸口好像打了一個結……
原來，“母親”對他來說，真的只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名詞；
原來，“母愛”對他來說，也只是一片空白；
原來，“媽媽”並不是每個人天生就擁有的專利。

逃回講桌前，假裝整理東西，我努力想控制自己，可是，淚水仍然不停的湧出，滴濕了桌面一大片。

全班變得好安靜，有一包面紙遞了過來，我看看表，還有兩分鐘才下課，真是難熬的兩分鐘。

那天放學，好大聲的“老師再見”在窗外響起，擡頭一看，原來這班學生，排著隊從我窗前走過，辦公室在二樓，我知道，這些大孩子是刻意來跟我說再見的。

後記：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這班學生已經在去年畢業，可是，每到母親節前夕，我都會不自覺的想起這件往事，想起那堂課，想起那個靦腆的大男生，以及，那個孤零零的小男孩。@

發稿：2005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