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三句話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周華誠【明心網】“說不冷不冷,也就不冷了”
小時候,每年冬天都要下好大的雪,鋪得漫山遍野白雪皚皚,為了讓家裏養的兩頭豬能在年前賣個好價錢,母親每天都要把豬們餵得飽飽的,盡管下了雪,母親也每天都要到白雪覆蓋的地裏去砍一擔菜回來,有一次我跟母親到地裏去,空曠的野地裏北風呼嘯,冷得人裸露的皮膚生疼。我們從雪層下扒出白菜,只一兩下,我的手就凍得刺骨,似有萬箭穿心,卻見她一點兒也沒有冷的意思,嘩啦嘩啦地扒開結冰的雪層,拔出已被凍硬的白菜,扔到雪地上去。我又扒了幾下,實在忍受不了,便袖手站在一旁,問母親不冷嗎?母親答道,不冷。見我很驚訝的樣了,母親繼續說,對自己說不冷不冷,也就不冷了。
我聽得一下怔在那裏,忽然我第一次懂得了母親。我學著母親的樣子彎身下去,一下、兩下、三下,我們扒開厚厚的雪層,掘出一棵一棵白菜,每一下,我都咬著牙對自己說,不冷不冷。
當母親跟我把滿滿一擔白菜堆起來的時候,我們把冰塊一樣的雙手攏在一起搓著,母親把我的手放到毛衣裏暖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雪花朦朧了我的眼睛。
從此以後,每當我遇到困難時,都會記起雪地裏的母親。我會輕輕地但堅定的對自己說:不冷,不冷。
“別把繩子牽得太緊”
黃昏時我把牛從5裏外的鄰村牽回家,那時候我還沒學會騎在牛背上趕牛,我只會在前面遠遠地拉著牛繩走。天就要黑了,我心裏就開始著急,然而這牛卻跟我作對:我牽得緊,牛卻偏要走得慢;我用力拉,它就使上性子不肯邁步,這牛脾氣!我一邊罵牛一邊心急。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沿路的村莊裏的燈一盞盞都亮了起來,我心一急,就從路旁折了一根薪條,繞到牛屁股後面狠狠地抽它一下,這下可好,牛一驚,掙脫了牽在我手中的韁繩就向前狂奔起來。
當我沒命地跑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趕上牛的時候,牛正悠閑地停在村口的路邊吃草。母親也站在那裏等我,我把牽牛的事一說,母親反倒笑我了,母親說:“你把繩子牽得太緊,牛鼻子就疼,牛鼻子疼了,它當然不會跟你走了。”
我恍然大悟。
18歲那年的高考,由於我思想壓力太重,平時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我竟失手了。後來母親跟我說:“別把考大學看得跟命一樣重!記得你小時候牽牛的事嗎?繩子牽得太緊,牛反倒不跟你走了!”
第二年的夏天,我終於經優異的成績被江南一所著名的大學的中文系錄取。離家上學那天,母親送我到村口,眼睛紅紅地對我說:“你現在長大了,我不能把你永遠拴在身邊……。”
“沒事時你就小聲唱歌”
畢業後到了一個企業裏工作,由於對工作不是很滿意,心裏覺得很委屈,自己好歹也是一名中文系高才生,沒想到竟找了份看老板臉色的工作!兩個月後的一天,老板批評我整天板著臉孔要扣我獎金時,我一時火起,跟老板吵了幾句,氣得他拂袖而去。
正好那幾天母親互城裏來看我,知道這件事後說:孩子,一頭牛不可能永遠拴在一個樁上,你也不會永遠呆在一個地方,但是幹什麼都要盡量幹好。你不順心我知道,我也幫不了你,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辦法:有事兒沒事兒時,你就小聲唱歌。
我記起來,小時候和母親一起下地,母親總是一邊幹活一邊小聲地唱歌,在母親的歌聲裏,那些繁重而枯燥的農活不知不覺被我們一樣一樣幹完。
後來我養成這樣一個習慣,不管是在騎自行車上班的路上,還是在工間的休息時間裏,我都輕輕的唱歌給自己聽,盡管我從小缺乏音樂細胞,但我相信,母親從小教我的那些旋律,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音樂。
一年後我被老板賞識提拔為公司副總經理。第三年我放棄了企業的優厚的待遇,跳糟到一家報社當起了普通的記者。現在,我已經出版了兩本文學著作,並且在本地圈子裏,人們常常將我稱為“作家”。
如果你站在我身旁,你也許可以聽見我常常在小聲地唱歌——這是母親給我的財富。
(《中國青年》)
發稿:2005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