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幸福
打印機版 | 【投稿/反饋】 ◎風過有痕【明心網】我曾做過一周的志願者。那時,成都的志願者活動正開展得如火如荼,我正好難以打發時間,就報名了。志願者委員會告訴我,要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去陪一個艾滋病患者聊天,這一工作他們稱之為“溫暖關懷行動”。
經過半個月的培訓,我們進入了柳蔭街一家毫不起眼的醫院。雖然培訓時聽醫生說過,普通的接觸並不會感染艾滋病,可我還是有些緊張。
將要和我聊天的艾滋病患者是一個幾乎從不開口說話的青年,他比我小一歲,從藝術學校出來的。
我走進了這個叫蘇岷的艾滋病病人的房間。他靜靜地靠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望著窗外。
“我是志願者,我會在今後的七天裏,每天來陪你聊天。你有什麼願意和我聊的,我們可以聊。”
回應我的,是令人難堪的沈默。
良久,蘇岷轉過身來,冷冷地逼視著我:“你不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嗎?”說完這句話,他又把頭調了回去。
我憤怒起來,轉過身,跑出了病房,全然不顧身後志願者委員會劉主任的詢問。
第二天,劉主任打來電話告訴我,蘇岷其實是一個很有才華的青年,只是在一次輸血中意外地感染了艾滋病毒。劉主任希望我能堅持下去,因為和蘇岷比,我們幸福得多。
放下電話,我站了起來,準備到醫院去。出門以前,我看到了自己以前放在墻角的畫板,想了想,我背起了畫板。
來到醫院,蘇岷仍舊是一個人,無人作陪。
“我知道你不想說話,我也不想說。不過我的任務是必須陪滿這七天,所以,我只好找點事來打發時間,我看不見你的臉,就畫你的背影吧。”
畫完的時候,也到了我要離開的時間。我取下畫紙,放在了他的身旁——“送給你,”然後離開了醫院。 第三天,我走進病房的時候,蘇岷還是看著窗外,聽到我進來,他轉回頭,蒼白的臉上終於浮出了笑容:“你畫得不錯。”
“不是不錯,是很好。”我回敬他。
“我以前也學過畫畫。”蘇岷淡淡地說。
“是嗎?那你可以畫畫呀,要不,你今天就畫我吧。”我有些自作主張,“反正我帶著畫板。”
“行。”
第三天,我們就說了這幾句話,蘇岷卻為我畫了一幅畫。
第四天,我們沒有畫畫,蘇岷給我講起了他的故事。在病情被確診之後,家人把他送到了這裏。從此,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
每天,他都在數窗外的樹葉,直到他數了290天,才有一個人來看他。那個人就是我。
第五天,我提議蘇岷和我一起來畫一幅畫,我說:“不能走出去,我們可以畫窗外的景色呀。只要是看得到的,我們可以全部畫下來。”我們畫了窗外的花園,陽光從樹梢灑下了,留下斑駁的樹影。
第六天,我們畫了樹上的小鳥和花園裏芬芳的花朵。
第七天,我和蘇岷畫完了從這個窗戶裏視線所及的景色:幾個天真的孩子正在花園裏做著遊戲。
就在這一天,我也不得不告訴蘇岷,過了今天,我就不會每天都來了,因為我的志願者活動結束了。
在離開的時候,我說:“蘇岷,你可以擁抱一下我嗎?”
他有些猶豫,但是我卻毫不猶豫地擁抱了蘇岷,然後,輕聲說:“再見。”
一個月以後,我再次走進蘇岷的病房時,蘇岷的床是空的。
護士告訴我,一周以前,蘇岷去世了。她們交給我一封信,是蘇岷留給我的。
謝謝你,在我待在這裏等死的日子裏,我每天都在數窗外的落葉,直到有一天你來看我。想想我們一樣年輕,而我卻不能再像你一樣擁有美好的生活,我就對死亡充滿了恐懼。你來了,用你的笑容讓我感受到了溫暖。
也謝謝你的畫,我離開的時候,把它們帶走了。希望在天堂裏我也能看到這些畫,還能繼續畫天堂的景色。
謝謝你,這七天給我的幸福感覺。
走出醫院,我深深呼了一口氣。
我只給了蘇岷七天的時間,卻從來不曾想過,我給了他最後的幸福。
發稿:2004年1月31日
更新:2004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