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亂象: 中國黑社會

蔡少卿指出，中國黑社會猖獗的主要原因，客觀上是農村盲流人口湧入城市，迫於生活加入黑幫；主觀上是黨政官員腐敗，警匪勾結，造成掃黑障礙。

中國新聞周刊：今年以來，“掃黑”捷報頻頻。我們註意到，中國各省市警方新聞發言人提及黑幫時，幾乎無一例外地稱之為“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到底什麼是黑社會？警方這一稱謂與黑社會組織有何區別和聯系？

蔡少卿：黑社會就是地下社會，是一種獨立於正常社會、具有反社會的價值觀念、文化心理、嚴密的組織形式的犯罪團體。它具有政治保護和資本支持，進行職業犯罪活動。根據中國黑社會的情況，一般有五個特征：通過結拜把兄弟等方式結夥；內部有嚴密的分工和紀律；有內部的隱語暗號；活動處於隱秘狀態；有政治保護傘，即官匪勾結，警匪勾結。

中國目前的犯罪團夥，不單單是流氓惡勢力，大多數是黑幫，具有黑社會組織的雛形，組織發展得還不夠成熟，所以中國警方稱之為“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中國新聞周刊：那您認為，中國目前有無黑社會？蔡少卿：這個問題，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定論。我認為有。只不過出於某種原因，中國警方不願意承認，或者不願意直呼“黑社會”而已。

中國新聞周刊：您認為中國黑社會黑到什麼程度？蔡少卿：這難以像數理統計那樣明確地量化出來。但直觀地看，“黑”得不輕。目前中國黑社會犯罪比較猖獗，已經到了不打不足以維持穩定的程度。無論城市還是農村，都出現了名目不同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幫會組織，在城市，沈陽、廣州、上海、天津等黑社會勢力更加猖獗。在農村，許多地區出現帶有封建幫會性質的黑社會組織，如四川的安嶽縣就有50個，湖南益陽地區有250個3120人，河南商丘地區121各142人。雖然經過幾次嚴厲打擊，但仍然在不斷出現。並有上升趨勢。

我估計，中國黑社會成員至少100萬人左右。中國新聞周刊：當前中國黑社會犯罪活動有那些新的趨向？蔡少卿：我想，多數是老問題，越來越嚴重，並呈趨勢發展的犯罪活動集中在3個方面：

1.販毒越來越猖獗。80年代以來，國際毒品泛濫，販毒分子與大陸黑社會勾結，販賣毒品。遼寧省原來毒品甚少，現在沈陽、鞍山、丹東、營口、阜新等城市已形成“地下毒品一條街”。原先的古絲綢之路，目前已是“販毒之路”。

2.盜竊文物越來越多。這幾年三峽工程開工，具有3000多年歷史的三峽成了黑社會盜賣文物的熱點。德國媒體披露說，“現在到達西方國家的中國文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甚至連新石器時代的東西也大量湧進。”

3.拐賣人口愈演愈烈。黑社會組織已經由拐賣婦女兒童發展為專門組織偷渡，向海外非法移民而謀取暴利的犯罪組織：蛇會。這種黑社會集團由境內外不法分子組成。盤踞在美國紐約的華裔“福青幫”是最大的境外黑幫組織，每年有10萬左右的福建人被他們安排到美國。

中國新聞周刊：與境外、國外黑社會組織比較，中國大陸帶有黑社會性質的黑社會組織存在那些點？蔡少卿：中國大陸黑社會組織，大多屬於初生的暴力型犯罪集團，活動帶有社區性的特點。

從目前情況看，中國大陸地區還沒有出現像歐美的黑手黨。香港、澳門、臺灣地區的活動多年規模龐大的黑社會組織，也沒有像舊上海的青紅幫，擁有10多萬成員，勢力滲透到各地各部門的組織。目前中國大陸地區的黑社會大的擁有數百人，小的只有幾人。他們大多在所生活的社區，或者一個城市、一個地區活動。

但我註意到今年出現了一個新的苗頭：幾個團夥跨地區多幫派聯合行動。

中國新聞周刊：據稱，這種聯合不僅局限在大陸，近年來中國大陸黑社會已開始內外勾結，根據您的研究，此說是否屬實？

蔡少卿：完全屬實。主要是港澳臺地區黑社會勢力的滲透和影響所致。香港的“14K”有10萬人的規模。澳門的“和東安”有2萬人。臺灣的“竹聯邦”和“四海幫”都有10萬人。近年來，他們利用旅遊探親商貿合作投資辦廠等途徑，進入大陸發展組織。最猖獗的是“四海幫”，6個骨幹4個到了上海，計劃將總部遷到上海灘。

中國新聞周刊：中國大陸的黑社會和境外國外黑社會集團勾結的企圖何在？

蔡少卿：主要是經濟目的，謀取錢財。有些黑社會組織在從事經濟活動的同時，還從事非法的政治活動。例如，上海、湖南、廣西等地的“中國黑手黨”、“梅花幫”、“群龍幫”等黑幫組織。目的是：顛覆共產黨的政權，制造影響國際的政治事件。

掃黑必須反腐

中國新聞周刊：從歷史的角度看，中國黑社會組織何以在滅絕幾十年後再度猖獗起來？

蔡少卿：轉型時期的中國的改革開放，推動中國向現代工業社會迅速轉型，由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在這種轉型中，一方面是生機和活力的迸發，另一方面又勢必伴隨著新舊體制、新舊觀念之間的劇烈沖突，而整套行之有效的社會保障體系和防範機制還沒有確立。由此，導致流動人口泛濫成災，失業待業人口大增，社會控制失範。轉型期的“綜合癥”，恰恰是包括黑社會犯罪在內的各種犯罪活動滋生的溫床。

中國封建幫會的影響和境外黑社會組織的滲透，也為中國黑社會犯罪提供了樣板。

影視作品中對黑社會的渲染，也有不恰當之處。我記得80年代末，《上海灘》把黑社會頭子許文強塑造得像個英雄。今天的一些黑幫成員，曾經深受其影響。

中國新聞周刊：您認為中國黑社會犯罪未來趨勢怎樣？

蔡少卿：如果打擊不力，如果經濟形勢不能好轉，黑社會犯罪將繼續呈上升趨勢。

中國新聞周刊：中國警方掃黑力度不可謂不大，何以遏止不住黑社會犯罪？

蔡少卿：客觀上看，流動人口的激增，是黑社會幫會團夥產生的重要原因。這幾年，全國城鄉流動人口5000到8000萬人，盲流湧入城市。50年代，上海流動人口10萬，1988年29萬，增加了20倍。1998年近300萬，增加30倍。外來人員犯罪率占上海發案率的1/3。他們找不到工作，就結幫作案，扒竊為主的“新疆幫”，詐騙為主的“貴陽幫”、“安徽幫”，以盜竊為主的“蘇北幫”，搶劫為生的“東北幫”，盜賣車船的“溫州幫”應運而生。

下崗的城鎮就業形式，也是黑社會犯罪組織形成的關鍵原因。

這只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客觀原因，從主觀上說，腐敗官員，腐敗幹警，是掃黑的主要障礙。

中國新聞周刊：您認為掃黑的良策是什麼？

蔡少卿：從技術層面看，“嚴打”不懈，加強《刑法》的力度，都很重要。但，就當前的現實而言，掃黑必須和反腐敗結合起來。目前的黑社會，非常註重和官方的關系。在中國的黨政機關和司法系統，賄賂國家黨政幹部，培植黑幫勢力。警匪勾結，官匪勾結，已是公開的秘密。

“除惡務盡”，首先要除掉黑幫的“保護傘”。我們應該汲取俄羅斯的教訓，他們和我們的情形非常相似：前蘇聯解體前後，才出現黑社會組織。由於官方對“官匪勾結”打擊不力，掃黑一直效果不佳，以至於今天的俄羅斯黑社會犯罪異常猖獗，難以根治。--中新社《新聞周刊》

本月中，公安部召開全國公安機關“打黑除惡”專項鬥爭動員部署電視電話會議。

黑社會問題不容回避

過去，我國法學界普遍認為，中國沒有典型的黑社會組織形態，黑惡勢力的犯罪形態只是構成了黑社會的一些特征。因而，制定“九七”刑法時，只界定了“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但是，根據當前此類犯罪的最新動態，一些專家認為，我國有的黑惡勢力的犯罪行為，已完全符合黑社會組織的基本特征。“常德銀行運鈔車搶劫案”可視為國內“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升級為“黑社會組織”的最新標志。據報道，以張君為首的犯罪集團，組織結構嚴密，有嚴格的入會規矩（每一個加入組織的成員必須至少有一樁命案在身）和成員行為規範。“對傳統民間幫會和舊有黑社會組織的繼承，再加上對國際成熟狀態的黑社會犯罪方式的模仿，形成了現階段中國黑社會性質犯罪的獨特形態”。

黑社會內部有明確的分工：黑社會“老大”有專為其出謀劃策的智囊團；有人專門負責殺人、搶劫；有人經營合法產業，為非法所得“洗錢”，並在此基礎上形成一整套財產分配和福利保障機制。專家據此認為，這樣專業化的犯罪組織，與國外的黑社會組織已沒什麼區別。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在中國已出現。

黑幫行徑令人發指

分析目前的黑社會性質犯罪可以發現，龐大的黑惡勢力，已嚴重影響了社會的穩定：

不久前，廣東清遠公安機關搗毀了以朱炳祥為首的搶劫綁架勒索的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同案的１９名嫌疑人落網。該組織平時以開賭場放高利貸為業，近兩年來，多次制造了殺人、搶劫、綁架、勒索和傷害等暴力案件，手段兇殘；

作惡多端的四川宜賓“狄紹偉集團”，內部訂有《員工手冊》，共四章十七條，內容包含對出賣、背叛、損害組織利益，不服從命令者處以割舌、挖眼、切指、斷雙手、斷雙腿等處罰，直至處死；

河南開封的一個黑惡組織，猖狂犯罪，還公然持槍圍攻派出所……

當前，我國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還出現了新特點：一些黑惡勢力開始與境外的黑社會勾結，今年頻頻發生的跨國綁架勒索案尤引人註目；販毒越來越猖獗；拐賣人口愈演愈烈，等等。

黑社會向政治滲透黑社會除了有一套對抗國家的機制外，還通過各種手段向政治權力滲透，這是黑社會最大的危害所在，甚至影響政權的穩定。不久前，沈陽警方摧毀一個黑社會性質組織。該市嘉陽集團董事長劉湧，糾集大批打手，購買私藏槍支彈藥，暴斂錢財，濫殺無辜，大搞房地產“砸拆”。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作惡多端的犯罪分子，竟然是沈陽市人大代表。吉林省近年破獲多起重大黑社會性質案件。不久前處決的吉林最大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頭目梁旭東，與之有牽連的黨政幹部竟達３０多人，這些人不但涉及地方官員，更有公檢法政機關的幹部，他們為犯罪分子洗脫和掩蓋罪行。吉林省和龍市顧德成一夥，在１９９６年已是當地有一定勢力的犯罪集團，但顧德成本人竟能先後當選市政協委員和人大代表。更嚴重的是，根據公安部門最近的報告，少數的黑社會勢力已經滲入縣市級政府內部，到政府內部選取“代理人”，參與安排地方人大與政協的領導人。

“打黑”必先“反腐”

每次開展的打黑專項行動都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但屢因行動泄密而大打折扣。毫無疑問，這是有人通風報信的結果。當前一些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與黑社會性質組織互相勾結早已人所共知。因此，打擊消除黑惡勢力，必須與反腐緊密結合，首先挖出其在黨政機關中的保護傘。

黑社會豈止暴力

黑社會問題正受國際社會普遍關註。臭名昭著的黑社會如美國、意大利的黑手黨、日本的山口組、臺灣的竹聯幫等等，在國際上惡跡累累。正如意大利著名的反黑手黨鬥士法爾科內說：“黑手黨絕非一個簡單的刑事犯罪組織……實際上黑手黨除了牟取暴利外，還企圖控制經濟。”黑手黨通過走私、販毒、操縱建築業、收取保護費等手段積累了龐大財富。

一份權威資料顯示：黑手黨的年營業額至少占意大利國民生產總值的１０％。他們還將大筆資金用於政治投資，行賄官員、收買人心或直接參與政治活動。一些國家的政治醜聞不斷，就是與黑社會有著很大關系。現在，國際黑社會組織已從早期的單純暴力型的集團犯罪，開始向政治、經濟領域滲透，有的甚至可以左右一國的經濟命脈。

新網北京12月24日消息：此間媒體《法制日報》今天刊文指出，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組織在中國已經出現，這是刑事犯罪研究與制裁的一個不應回避的事實。

該報文章指出，一直以來，中國法學界普遍認為，中國沒有典型的黑社會組織形態。因而，制定1997刑法時，對於當時出現的一些以暴力、威脅或其它不正常手段，有組織、有計劃地實施暴力犯罪，稱霸一方，為非作惡，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違法犯罪活動，其罪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文章指出，黑社會犯罪組織是有組織犯罪的最高形態。所謂黑社會，就是一種獨立於正常社會、具有反社會的價值觀念、文化心理、嚴密的組織形式的犯罪團體。其中一些人員或出於非法牟利的目的，或出於仇視社會的心理，通過各種有組織、有預謀的違法犯罪手段包括收取保護費、暗殺、搶劫、販毒等方式，公然違反國家的法律，明目張膽地進行職業犯罪活動。在積累大量資金後以賄賂、收買等方式得到政治權力的庇護。

以往我國對於黑社會問題一般認為，目前我國黑惡勢力的犯罪形態構成了黑社會的一些特征，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但還不是典型的黑社會組織。但是，根據當前此類犯罪的最新動態，一些研究黑社會犯罪問題的專家認為，我國有的黑惡勢力的犯罪行為，已經完全符合黑社會組織的基本特征。從理論上分析，仍將這類犯罪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已經不符合當前的實際。黑社會組織具有等級森嚴的結構，成員紀律性很強，為犯罪的共同目的而結合在一起。這些特征，以常德銀行運鈔車搶劫案為代表，可以視為國內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升級為黑社會組織的最新標志。

據報道，以張君為首的犯罪集團，已經非常具備黑社會組織的一些基本特征：組織結構形式嚴密，內部管理有序，有嚴格的入會規矩(每一個加入組織的成員必須首先至少有一樁命案在身)和成員行為規範。“對傳統民間幫會和舊有黑社會組織的繼承，再加上對國際成熟狀態的黑社會犯罪方式的模仿，形成了現階段中國黑社會性質犯罪的獨特形態”。黑社會內部形成了明確的責任劃分，各部門之間分工協作：黑社會組織的“老大”有專門為其出謀劃策的智囊團或顧問團；有人專門負責殺人、搶劫；有人經營合法產業，為非法所得進行洗錢，並在此基礎上有建立一整套財產分配和福利保障機制。

有專家認為，這樣的專業化的犯罪組織，與國外的一些黑社會組織沒有什麼區別，從理論上說，完全構成黑社會的基本特征。可以說，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在我國已經出現，這是刑事犯罪研究與制裁的一個不應回避事實。


發稿：2001年1月4日